《闺阁藏春-穿回古代写色文(NPH)》 《閨中無事,心有所動》 林初梨又在数砖头了。 「三百七十四、三百七十五...」 她喃喃数着,忽地停下,微微歪头:「这块……刚刚是不是数过了?」 她叹气,重新来过。 这是今日第三次从第一块砖开始。 指尖轻敲砖缝,每一下都极轻,无意义,却像一种逃避。 她也不是故意要数的,但这样可以让她好好放空一下。 四书五经、诗礼家训,她日日读、日日背,从《女诫》背到《内则》,不为考试,为生存。 砖缝之间长了点青苔,她盯了会儿,又开始出神。 读书读多了,人是会腻的。 脑子太满,心却太空。 这种空,不是清净,是闷。 她闺房不小,窗景不差,丫鬟也温顺,什么都有,却没什么乐子。 困在这宅院里的一方天地,连「无聊」这件事,都得学着体面地做。 「小姐,」身旁的丫鬟春喜轻声打断,「丞相大人遣人传话,说是傍晚回府,要与小姐一同用膳。」 林初梨眨了眨眼,极其缓慢地收回视线。 穿越三个月,她还是很难适应被称作「小姐」的感觉,就像她很难适应没有手机、没有外卖、没有网络小说的古代生活。 身分的原主人也叫林初梨,性情暂时不知,只知道在丫环口中小姐什么都是顶顶好的。 「知道了,」她点头应道,「告诉厨房备些清淡的菜式,父亲不喜油腻。」 「是,小姐。」春喜欠身退下。 林初梨伸了个懒腰——当然,是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敢这么放肆,现在自己的身份需要保持一定的端庄。 她走到窗前,看着院中那棵据说是她出生那年,从父亲老家移栽过来的老梨树。 盘根错节,枝繁叶茂。 三个月前,她只是个靠写网文维生的小作者,窝在一间不起眼的出租屋里。 一场离奇的头晕目眩,醒来就成了这位丞相府嫡女,她也想不透为什么。 「穿越就穿越吧,」她自言自语,「但为什么不能穿到有自来水和卫生纸的朝代?」 抱怨归抱怨,她也挺随遇而安的。 穿过来后,消沉了一夜便接受事实。 随后,她借着闲聊,从身边丫环口中打听到一些最基本的情况。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,这个时代的发型真的很麻烦,每天都要丫鬟帮忙梳理大半个时辰。 但不得不说,这副身体保养得极好——皮肤细腻白皙,手指纤细修长,比她前世好太多了。 她捏了捏自己腰,细得可以让成年男子一手圈住——只可惜,这时代不许自己大大方方欣赏。 脸还是自己的脸,只是被这副身子娇养得细致许多,看上去也比以前更好看。 「小姐,」夏喜上前,「该准备沐浴更衣了,丞相大人快要回府了。」 沐浴更衣后,林初梨来到正堂见父亲。 她父亲是当朝丞相,林之岑。 是那种坊间传说里,能写诗能断案,长得象话本封面插图里的绝色大人。 长身玉立,风姿从容,眉目如画却没半点脂粉气,端的是一笔写天下,一眼压八方。 站在朝堂能压下一整排唇枪舌剑,坐在书房写字还能被送去诗会当范本。 她第一次见他时只觉得:「……这人怎么那么不像我爹,倒像什么未娶亲的世家公子。」 听说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,二十出头入内阁,几场政局都有他收尾,她虽觉不可思议,但终究只能接受这个离谱的事实。 林初梨在心中暗想:「长得犯规也就算了,能力还这么好,简直是话本男主设定。」 「这样的脸,要是拿来做话本男主,得有多少人在床上对着书页喊他名字?」 她曾私下对秋喜吐槽:「我爹当丞相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,他长得太像能当头牌小倌。你说哪有这么帅、这么年轻又这么有能力的丞相?」 秋喜只是轻笑着,自动忽略了「头牌小倌」这种对老爷的亵渎,一边帮林初梨梳头,一边说: 「老爷文才好、武略也好。」 「好在哪里?」 秋喜一时语塞,手停顿了一下,「……老爷哪哪都好,待我们下人也好。」 她白了她一眼,「是,老爷最好。我分明问的是那张脸面。」 秋喜还是笑,轻轻补了句: 「老爷那样的人物,我不会说……听人讲,说是『公子世无双』,大约也就是那般模样了,生得清俊儒雅得很。」 初梨噎住,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::「……那我这张脸为何没遗传那点‘文骨’?」 秋喜憋着笑没说话,只低头继续绑发,末了才补了一句: 「不像便不像罢,姑娘这张脸……是我见过最好看的。」 她一入正堂,便看见林之岑已经在那里等候,见她进来,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。 「初梨来了,」他温和地说,「坐下用膳吧。」 「父亲。」林初梨福了福身,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。 林之岑端起茶盏,语气如往常般清淡: 「近日凉了些,书房外那株芙蓉,花开得比往年晚了……倒是听冬喜说,你似也清静许多。」 他不急着看她,只低头抿了口茶,语调闲散中带着无声的试探。 「有时静得太久,容易胡思乱想。若是有什么不快,倒不妨说说。」 她心中一惊,脸上却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:「女儿无事。只是近来读了些书,思绪散了点。」 他点头,眼里却浮着一抹深沉得让她读不懂的意味。 他看她时,目光比对待旁人多了几分温柔与审视。 她总觉得,那目光像要把她从头看到心底。 唉唷,好毛。 「读书是好事。但也别读得太沉了,人心若沉,连花都不开。」 她握着衣襬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,脸上仍是恭顺安静的笑。 ——人心若沉,连花都不开。 林之岑这话,表面随意,却藏着深意。 像在说—— 「别装了,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事。」 看来,她在搞清楚原身的待人处物前,不能轻易接触他人。 她心下微沉,垂眸应了声: 「女儿记下了。」 林之岑话锋一转: 「过几日城南秦家有场赏花宴,你若有闲,不妨去走走,与姑娘们聊聊,散散心。」 「赏花宴?」林初梨差点没忍住脱口而出,「有美男吗?」 当然没有。 她只是在心中想想,根本不可能问出口 那是闺阁女子自娱的场子,最多看见几个抱琴递茶的伶人。 想到那些小姐们谈琴论诗讲《诗经》,自己听不懂又不能插嘴,还要维持微笑,她便头疼。 但面上仍乖顺地应了声:「女儿欲往。」 林之岑看她一眼,眼底似笑非笑,顿了顿,又似随意道: 「听说这两日市井出了几本新话本,倒也新鲜。你若有兴趣……让人去书肆取来便是。」 林初梨差点没呛到。 这位堂堂当朝丞相、整天在御前议政、操盘全局的男人,居然开口说话本?! 她眼神微变,话还没出口,他就淡淡补了一句: 「你如今年纪也渐长,若只是诗书女训,也未免太闷了些。见些市井笔风,未必不是好事。」 「不过……那东西粗鄙得紧。看得过瘾,别信得太真。」 林初梨乖巧点头,但脑海中已经闪过一道灵光。 等等...话本...小说... 她前世的专长,不就是写小说吗? 「父亲说的那种话本,」她试探着问,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无辜好奇,「都是些什么内容?」 林之岑淡淡一笑,语气云淡风轻: 「大多是些才子佳人、神仙鬼怪的虚构故事,卖个热闹罢了。倒也有几本描写市井人情,写得还算有趣。」 林初梨眼睛一亮,像饿狼见肉。 对啊,她可以写东西啊! 她前世就是写网文的,各种打脸逆袭、女主无敌、爽到读者拍桌那种。 什么《霸总的合约新娘》、《我在末世开后宫》、《星际猎人:别动我的虫族女王》…… 尤其最受欢迎的,是她那些深夜黄金时段解锁的H文小号。 等等,古代没有小黄文这种说法吧?春宫?艳册?禁书? 不管叫什么,她可以写,而且她可以写得让整个京圈晚上点烛光追连载。 她眼神发亮,心思飞快旋转。 「父亲,」她忽然开口,语气刻意压得矜持乖巧,「那些话本……都是谁在写呢?」 这问题显然让林之岑顿了一瞬。 他垂眸沉思了一下才说: 「多是落第书生、或些无所依凭的文人,也有藏身于楼馆之内、靠笔维生者。」 他顿了顿,看她一眼,语气不急不缓: 「怎么?初梨对这等笔路……也有兴趣?」 她低头掩饰笑意,口中应得极温顺: 「只是好奇罢了。」 她的汤匙舀得极稳,但心里早就开始规划—— 她的闺阁限制级话本,第一篇要从「春帐藏人,玉门乍开」开始写起。 《笔落春花,梨下开骚》 回到闺房,林初梨让春喜准备了笔墨纸砚。 「小姐是要作诗?」春喜好奇地问。 「嗯,」林初梨含糊其辞,「最近心有所感,想试着写一写。」 「小姐文采本就极好,」春喜眼睛都亮了,「定能写出惊世之句来。」 林初梨笑了笑,没说破。 「惊世是一定的……但诗词?恐怕惊的是大家的节操。」 待丫鬟们都退下后,她坐在案前,摊开一张素笺,眼神微亮,像春水初动。 「好久没写了……」她轻声说,「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审美,能不能接受我这种辣度。」 先定个名字吧。 《花落时分·三夫夜宠》? 听起来就很刺激嘛。 想了想,她提笔,落下第一句试水温: 「春宵一刻值千金,花蕊初绽待探寻。」 写完自己都皱了眉。 「太文言了,没那种直白的感觉。」 她撇撇嘴,「但我好像只能用这种文言来写...」 她又换了一张纸,深呼吸,重新开局。 「那日花园深处,我偶遇一幕香艳场景。白衣公子将一位红裙美人压在石桌上……」 笔尖顿了顿,她在脑海中搜索着合适的词汇。 「怎么说『他把她的衣服撕开』呢?」林初梨咬着笔杆喃喃自语, 「『褪去她的中衣』?不够激烈啊......」 「『撕裂罗裙』?好像太直白了…....」 她再次落笔:「...公子情难自抑,欲火中烧,将那美人的衣裳尽数除去。」 「嗯,这样还不错。」林初梨满意地点头,「含蓄中带着色气,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。」 她满足地继续往下构思高潮段落,犯了难。 一瞬间脑中跳出:「『他把她按在石桌上猛烈抽插』?」她小声嘀咕,然后马上被自己否定。 「怎么可能这么写!」 她捧着额角长叹一口气。 思索一番,她的笔再次落下: 「二人云雨一番,那美人娇喘连连,如泣如诉,媚态横生。」 林初梨读了读,总觉得还差点什么,又加了一句: 「佳人身姿难自持,如垂柳迎风,柔若无骨。」 「哈!」她得意地轻笑,「『身姿难自持』就是高潮抽搐,『柔若无骨』就是被干到软成一滩水!我真是有慧根,这么快就上手了!」 就这样,林初梨开始了她的第一篇「话本」创作。 故事讲述一位深闺少女,如何在命运的推动下,被三位身份悬殊的男子轮番宠爱、情动、沉沦。 写着写着,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上手,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含蓄又暧昧的写法。 「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的酥胸」变成了「指尖划过雪脂,引得一阵颤栗」。 「她的小穴湿透了」变成了「私密处春潮涌动,如甘露沾花」。 「他用力顶进最深处」化作「云雨之巅,辽阔无垠」。 写到动情处,林初梨竟然感到脸颊发热。 这是她第一次用毛笔书写这种内容,感觉既新奇又刺激。 她沉浸其中,完全忘记了时间。 当她终于抬起头,发现窗外已是月明星稀。 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迹,掌心却微微发烫。 「啧啧,」她看着那迭写满的纸页,自鸣得意,「还是有模有样的嘛。」 她将稿子细心藏入床褥深处,像藏着什么秘密,也像在孕育什么春梦未醒的种子。 最后,她轻轻抚了抚还未平复的指尖,目光落向窗外那株老梨树—— 「明天我还要写,要让这枝头……开满欲望的花。」 只是她还不知道,这场看似无害的小爱好,会如何改变她、也改变整座京城。 窗外那株老梨树在月下摇曳,不只是枝叶,还有她笔下——即将绽放的春事与风波。 《书铺初议,笔火暗生》 「小姐,该起身了。」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林初梨揉了揉眼睛,一时间还是有些恍惚。 昨夜收笔后,临时又想到几个设定,灵感一刻值万金,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继续战到天亮。 今早手指上还残留着墨渍,仿佛在提醒她那一夜的创作冲动。 昨夜还想加一段压桌进入……结果卡在词藻上。 嗯,下回得想个新说法。 春喜轻声道:「今日是锦华阁的赏花宴,姑娘们约好了的。」 林初梨因睡不饱而皱了皱眉,还是认命地坐起来。 「知道了,帮我梳妆吧。」 她穿过来后为了怕暴露,还没参加过任何聚会。 连据说是闺中密友的秦茵茵,三番两次递拜帖来,都以身体不适回绝了。 「不知这种世家贵女的社交场合,是不是大家捧着茶杯,谈论绣花针法和谁家公子长相?」她双目无神让秋喜梳着头,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应对。 待梳妆打扮妥帖,换上一身雅致素色衣裙,在春喜的陪同下,林初梨登上马车。 车辙声缓缓碾过青石巷,她隔着车帘望着窗外微微晃动的光影,心头一点一点攒起不安。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真正踏入社交场合。 明明已经反复预演过笑容与举止,却还是忍不住紧张。 她指尖无意识地揉着衣角,掌心沁出一层细汗,心里忍不住嘀咕:「这感觉……跟当年即将上台报告一样。」 锦华阁坐落在城南秦府,占地广阔,园内花事正盛,湖光潋滟,是京城贵女们最喜欢的聚会地点之一。 林初梨一踏入亭中,便见一群少女笑语嫣然,中央那位,正是她的手帕交——秦茵茵。 她其实根本不认识,是靠他们言谈中一口一个茵茵姊姊、芙蓉妹妹…..才确定了她们的身分。 「初梨妹妹来啦!」秦茵茵见她来,眼睛一亮,连忙起身招手。 林初梨笑着上前,刚想迎步疾行,却忽然记起这年代讲究「莲步轻移、弱柳扶风」,只得把大步流星,生生改成娇柔小碎步。 落座后,她依礼向众人略福身致意,群芳点头应和,话题便自然衔上—— 「……那家的绣球花今年开得比去年还娇。」 大家也都礼貌响应,然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。 「是呀,我昨日去瞧了,比去年还要艳上几分。」 「是吗?我倒想去看看。只是那条街太窄,马车都过不去。」 「听说城西那家糕点铺新出了桂花酥,味道极好。」 「可不是嘛,我家二哥昨日带回来几块,我偷吃了一口,确实不错。」 林初梨一边啜茶,一边默默腹诽:「花啊、酥啊,不如昨晚那句『桃源秘境淌甘露』来得实在。」 这个念头让她不禁笑出了声。 「初梨姐姐是想到什么趣事了吗?」旁边一位姑娘问道。 林初梨这才回过神来,慌忙编道:「没什么,是家中小狗,昨日叼了春喜的绣帕满园乱跑,最后还藏在桂花丛中……甚是有趣。」 一旁的春喜倒茶的手一顿,脸上闪过一抹微妙神色。 但很快又垂下眼帘,嘴角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笑意,继续手中的动作。 「果真是趣事。」几位姑娘都被逗笑,笑得温婉文雅,像是真的听见了什么趣闻。 林初梨暗自松了口气,心里吐槽:「这什么破烂笑话……还好大家闺秀们笑点低。」 气氛轻松下来,她唇角微翘,觉得自己这波反应够快,有点想给自己鼓个掌。 正得意时,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柔问候。 「初梨妹妹,近日身子可好些了?」 是秦茵茵,凑得近了些,声音也压得低。 林初梨没多想,顺口便道:「嗯,好多了,难为姐姐挂心。」 话一出口,她心头「咯噔」一下。 ——语气太轻,太直白,太像个敷衍人的现代社畜。 她这才反应过来:刚刚编笑话编得太顺,竟松了警惕,连语气都回到了原本的自己。 「完了,太飘了。」 她赶紧微微低头,装作细啜一口茶,想掩下方才那一点随口的语气。 还在心里琢磨着怎么补一句回礼,秦茵茵却已笑着接了话。 「你看起来还有些倦,不过也许是太闷了。」 她语气轻巧,像是没察觉任何异样,随意说了几句闲话。 言语之间,语气一缓,忽然道:「我最近在考虑置办一处产业……」 林初梨侧头看她:「置产?」 「书铺。」秦茵茵垂眸啜了一口茶,声音轻得像怕被谁听见, 「你也知道,我自小喜欢读书。近来想着,与其只读,不如也卖些书。只是……」 「只是?」林初梨凑近了些,眼神明亮起来。 「母亲不许我明着做这件事。她觉得女子经商有失体面,怕被人说三道四。」 秦茵茵抿了抿唇,又低声补了一句,「我想……若有你一同……或许就能瞒过去。」 林初梨听完,眼睛一亮,脱口道:「这主意真是妙极了!」 秦茵茵一怔,没想到她竟这么爽快。 她原以为,林初梨会像往常那样先思量三分,再温温地点头应下—— 像她们在众人面前一贯的应对那般,端着分寸、守着礼数。 但这反应太真了、太快了,太不像她记忆中那个总说话留半分余地的林初梨。 林初梨向来在外维持着一套安静嫡女的模样—— 言行有度、端庄得体,谁都挑不出错。 可只有秦茵茵知道,她私下并非全然那般。 一开始,她们也并非无话不谈的密友。 直到某回同坐赏书,秦茵茵误翻到话本中段,林初梨看了一眼,轻轻一笑,她们才发现彼此气味相近。 她们曾在某次闺房小话中,悄声翻阅过几本私印艳册, 封面虽看着含蓄,内里也只写到执手拥抱,再往下便以「春宵一夜」、「天明红帐」草草带过。 两人初读时羞得不敢对视,还是初梨撑着扇柄低声咕哝一句:「这敦伦才刚起头就收笔,哪里够……」 秦茵茵当时装作没听见,耳根却红得快滴出血来。 她们也曾在某年春宴后,悄悄躲在偏厅窗后,隔着珠帘偷看男伶上场。 明知有失体面,却还是忍不住窃语:「他唱戏一抬手,那腰……细得教人心痒。」 当时是林初梨说的,语气平淡,话却让秦茵茵心头一跳,差点把手里的扇子折断。 她当时还伸手掐了她一下,林初梨却只是撑着下颔笑,不置可否。 这些话她们从未在人前说过,甚至连丫鬟都不曾听见。 正因如此,秦茵茵才会惊讶,刚刚那反应竟这么真、这么快,无意间将闺中性情流露出来。 要知道,多数贵女即便置产,也都是暗中投资,让人代管。 像她方才这般在大庭广众下开口讨论、爽快答应的,可不多见。 但林初梨出身丞相府,若真愿意一同,这书铺就有了靠山。 「你……当真愿意?」秦茵茵压着声音再次确认。 「当然愿意!」林初梨眼底发亮,「我可以帮你出主意、选书、打理铺子……」 林初梨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得太过激动,赶紧清清嗓子,微微收起语气: 「闺中虽静,久之也生倦。有事做,倒也解闷。」 秦茵茵愣了一下,随即惊喜地握住她的手:「初梨,太好了!」 「况且,茵茵姐姐的想法极好。女子读书本就不易,若能开一间书铺,也是造福他人,成就自己。」她顺势搬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替自己刚刚的激动找了个台阶下。 秦茵茵眨了眨眼,忽然笑了,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:「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。」 两人对视片刻,眼中都有些藏不住的雀跃。 这时旁边有姑娘注意到她们的神情,笑问:「茵茵姐姐和初梨姐姐在聊什么,这么开心?」 秦茵茵面不改色,温声道:「说的是城西那家新出的桂花酥,初梨妹妹说想尝尝呢。」 「哎呀,我也听说那家很不错,回头我们一同去吧!」 众人笑闹起来,话题又转向别处。 林初梨侧头看向秦茵茵,心中暗叹:「好家伙,编谎话这么顺口……这位原主留下的闺中好友,恐怕也不是什么一板一眼、循规蹈矩的『正经小姐』。」 她忽而觉得有趣起来。 这人,应该能处。 秦茵茵见机不可失,悄声靠近些: 「初梨,我已经物色好了一处地方,就在城东的书香街,位置清静、来客也多。」 她一边说,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张手绘小图,折得细细的,悄悄递给初梨。 「只是这些事得低调,铺子名义上会交给一位旧识看管,我们……暗中主理即可。」 初梨摊开一看,是那间铺子的简略结构与门面位置。 她心中微震,一个从未敢说出口的念头,在此刻悄然滋生—— 如果有一个书铺,我是不是……可以把自己的话本,偷偷印出来? 也不是想做什么大事……就是手痒,想写点东西。 这年头大家看话本都太含蓄了,说不定有人其实很想看点更开放的,却一直没得看。 如果我能写、能印出来,让几个人解解闷,那也挺好玩的。 那些她脑中夜夜浮现的画面、笔下湿得令人脸红的字句,若是真的出现在这京城街巷之中,会不会……有人跟她一样上瘾? 这个念头让她血液一瞬滚烫起来。 她悄悄收起纸页,指腹掠过那薄薄一层,竟觉得有点发烫。 掌心一阵细密酥麻,像有什么从心底慢慢涨起,沿着经脉轻轻涌动。 裙襬下,那微不可察的一线热意,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。 林初梨怔了一下,下意识夹紧了膝盖,轻轻咬了咬唇。 ——只是裙子太厚了罢了,太闷热。 她低头轻笑,像是自我安慰,又像是对自己微微嗤笑。 再抬眼时,眸中已多了一点藏不住的光。 「好。」 「那下次我带你去看看那处铺子。」 《留白未开,欲念先起》 三日后,林初梨随秦茵茵来到了书香街。 这条街确实极适合开书铺,街上书香满溢,文房四宝店与书肆比邻而立,来往多是爱书之人,气息雅静,却不乏人气。 「就是这间,」秦茵茵指着一间略显陈旧但位置极佳的店铺,「如何?」 林初梨点点头:「位置很好,进出方便,也挺显眼。」 「正是如此,」秦茵茵说道,「我已经让人付了定金,就等你这位主事的来定夺了。」 「主事?」林初梨疑惑,「我可不懂经营之道。」 「无妨,」 「我已经找好了伙计,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,叫苏越,老实能干。他会处理日常事务,我们只需要偶尔来看看就好。」 林初梨点头,心中已经有了主意。 书铺正面照旧摆满诗册经论、花笈词选,供文人雅士鉴赏; 而铺后那间小房,若设几张矮案,再放一箱香纸笔墨—— 便能成她的私密抄房。 「那就这么定了,」 她目光落在铺前那扇未漆的白木门上, 「书铺就叫『留白斋』吧。」 秦茵茵微怔,嘴角带笑:「听着倒是文气。」 她也微微一笑,没多做解释。 内心想的是: 「文气?那是给外人看的。这里,才不是什么清谈留白之地。」 「我的书,是让男人看了留下白浊,女人看了留下浊白的地方。」 林初梨看着这间即将成为她「事业起点」的小铺子,心中暗暗兴奋。 她可以在这里偷偷印一些自己写的「特殊读物」,然后...... 「我要把我的话本放在最隐蔽的地方,」她心想,「然后悄悄卖给那些看起来很正经,其实内心很骚的『有缘人』。」 想到这里,她闷哼了一声,被自己想法逗乐了 「初梨,你在笑什么?」秦茵茵好奇地问。 「没什么,」林初梨收起笑容,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,「我只是想到,书铺开张后……要卖些什么。」 「那也得分客人。士子爱买经史、父母爱买童蒙书,闺中姑娘嘛……最爱那种描红册、诗句花笺,若再卖些闺阁诗集,手巧爱描的、会抄会画的,都要抢着囤几本去藏香箧里。」 秦茵茵顿了顿,又道:「再多些,也能摆些民间话本。」 林初梨闻言,眼底一亮,却故作平淡:「话本?」 语气压得轻轻的,像无意追问,却压不住尾音微扬。 秦茵茵没察觉她语气里那点藏不住的坏劲,顺口道:「就是一些市井小说,说书人讲的那种。虽不登大雅之堂,但听的人多,也有趣。」 林初梨没再多问,却在心里乐疯了: 「我的《三夫夜宠》,说不定也能混在里头,当市井小说卖——就是尺度大了点罢了。」 她眼神一转,状若随意地问: 「茵茵姐姐,有没有想过……卖一点特别的话本?」 语尾刻意停顿,声音轻得像羽毛掠过水面,眼神却往她那边扫了一眼,藏着一点不说破的调皮。 那眼神像是:「你知道的。」 秦茵茵握着茶盏的指尖顿了顿,脸颊悄悄涨红,垂眼轻声: 「……嗯。」 那声嗯,轻得像风吹帘动,却让整间铺子瞬间热了起来—— 像某种结界被悄悄划下,从此之后,这里就是她们的秘密之地。 正当两人要进一步聊的时候,门外忽地传来春喜声音: 「小姐,后头那家卖香的铺子也在整修,要不要去瞧瞧?」 林初梨没回头,只抬手摆了摆:「你自己去看看就成,我与茵茵姐姐还有几句话要说。」 春喜哦了一声,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远了。 林初梨这才转过头来,唇角藏着刚刚那句「嗯」留下的余热: 「好了,你说……话本,能不能卖得动?」 秦茵茵也勾起嘴角,眼神里带了点不敢明说的光:「得看怎么卖,卖给谁。」 两人对视而笑。 话还没说透,已临近傍晚。 她们又在纸上添了几处细节备忘,才约好五日后再来看铺子进度。 回到丞相府,林初梨心情大好,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。 春喜一路跟在她身后,眼角扫了她好几次,终于忍不住问: 「小姐今日心情不错?」 「嗯,」她点了点头,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,「今日遇到一件好事。」 春喜睁大眼:「什么好事?」 林初梨掩唇,低声道: 「暂时保密。」 她步子未停,裙摆一掀,像一朵正悄悄预谋盛开的梨花。 回到自己的闺房,林初梨立刻从床褥下取出她那半成品的「话本」。 她迫不及待地提笔续写,脑海中已经构思好了下一段情节——那位白衣公子将如何在花园深处宠爱那名美人。 「这次要更深入一些,」她自言自语,「不能太直白,也不能太隐晦...」 她拿起笔杆后端搔头思索:「让他把她的腿抬起来...怎么说呢?『公子将她玉腿轻托,置于肩头』?好像还行...」 笔尖在纸上游走,一个个充满暗示的词句流淌而出: 「公子俯身,将她柔荑拉至头顶按住,一手抚过她酥胸,沿着柳腰曲线而下...」 林初梨写到兴奋处,脸颊微微发烫:「天啊,这样写真的太爽了!」 她忽然想到:「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在『留白斋』找个安静的地方写作?这样就不用担心被丫鬟们撞见了。」 想到这个可能性,她的心情更加愉悦,写作也越发起劲。 「那白衣公子单膝跪地,埋首于她双腿之间,舔舐那一处春泉...」 她停下笔,思索着该如何委婉地描述接下来的情节。 「『舌尖探入那一处花心』?嗯...还是『探入桃源秘境』好呢?」她咬着笔杆低语,语尾还未落,就下意识地夹了夹腿。 「『他的炙热抵在她的入口处』......『他把她操翻』?」 「……唔,不行,太直白……」 「啊——『他挺身而入,直抵春心深处,佳人呻吟连连』……这句可以!」 她看了看,满意地笑了。 想到这话本若真流进那些深宅大院、金窗香阁中,被哪位闷骚小娘子藏在枕下、藏在绣品后偷看…… 她唇角一勾,眼神亮得像春夜里悄悄点亮的灯。 「也不知,那些白日里不敢抬头说一句闲话的好姑娘,夜里偷读我这话本时,是不是也会……」 她停了停,脑海里浮现画面: 深夜烛光摇曳,一位闺中姑娘捧着书坐在榻上,红脸埋在棉被里,咬着一角帕子,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句—— 「他俯身贴近,气息如火,一寸寸吻过她胸前起伏,却偏不肯进去。」 那姑娘气得直跺脚,又羞又痒,双腿夹紧被褥,恨不得自己就是书里那个被调戏得喘不过气的小娘子。 「她会不会一边骂着不要不要,一边偷偷把手伸进被窝?怕被发现,还得小心不让帘子外的丫鬟听见声音……」 又想:「或许那些正经老爷也会看呢?」 她撑着下巴笑出声,自个儿脑补:某位大人半夜披衣点灯,装模作样拿来批评,嘴里念着「哼,伤风败俗」,手上却翻得比奏章还快。 「嘴上骂淫贱,手上翻个不停……」 「一边咬牙念着『挺身而入』,一边悄悄换了个坐姿,还硬要说文风粗俗、不堪入目——哈,那你怎么不肯放下书?」 她眼角弯弯,像是能看穿整个京城夜里几百盏灯下,撑不住的骚念与心虚,唇边浮出一抹贼笑。 「真想瞧瞧他们那副死撑着体面,却忍得耳根子发红的样子。」 写完最后一个字,林初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。 虽然还是第一章,但她有信心——这绝对是一部能让京城人偷偷湿的好作品。 「《花落时分·三夫夜宠》,」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,「你很快就会让京城每一双眼睛,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——骚。」 她小心翼翼地将写好的纸张收好,藏在床褥下面。 明天,她就要偷偷去看留白斋的装修进度,顺便考察一下,后室适不适合藏她这样的「特殊作品」。 《时王爷他,站起来了》 最近,梅子天天都在偷偷帮小姐烧稿子。 古代的贴身丫鬟们多识字,听说还要略通诗词、懂点账册管理、收发书信、应对交际,所以林初梨不敢把废稿交给他们烧。 刚好新来的粗使丫鬟梅子,只会干活,不认得几个字,应声应得快,也不敢多问,交代她也是捧了东西就走—— 交给她,林初梨很放心。 那些梅子看不懂的手稿,写得飞快、烧得更快,有时一夜能烧满一炉,纸灰飞舞,屋里还常飘着一股甜得过份的香气。 梅子闻着还以为是哪种古方灵香,心里窃想:「听说小姐最近在写诗词,都不让春喜姐姐他们近身,难不成我刚来就要被提拔了?」 「小姐真厉害,听春喜姐姐说小姐『每日般笔耕不辍,将来说不定真能成为诗坛奇才、女中巨擘……』不知道是什么意思,可能是很厉害的意思。」 谁知那些字里行间,写的竟是—— 「白衣公子舔舐花心时,指节轻抠,佳人春潮泛滥,欲仙欲死。」 …… 林初梨单手托腮,姿势极不端庄地窝坐在闺房东侧那张梨花木书案前。 书案临窗,春光乍透,案上一盏青瓷灯摇着微光,一迭泛黄纸页凌乱堆着,压着的,是她藏得不甚用心的话本初稿。 某几页边角还翘着,似被翻阅过太多次。 案边上还有一排永远写不完似的狼毫笔。 林初梨搔了搔头,正在构思新角色。 《三夫夜宠》的剧情被她写了又揉,揉了又烧,虽说这几日写得骚气横飞,但进度却卡得要命。 她喜欢有魅力的角色。 角色先能让人爱得起来,肉戏才会水到渠成,骚得有魂,操得有情。 前几天她还信誓旦旦,以为这个白衣公子会成她的经典代表作, 结果写到第三场,就像笔头灌了冷水,浇熄了她所有的欲火。 她不是不能写纯干的剧情—— 但要让她灵感涌现,角色得先让她心痒。 她以前写的大多是现代、赛博庞克、异世界系—— 未来人、机器人、外星人、妖精、兽人、双头龙…… 她过去笔下什么没干过? 只要能说话、有洞、有器,她都让它们上场过。 但如今穿来古代,总不能一下就塞个八爪鱼妖怪进去吧? 才子佳人不是不行,只是设定烂大街,没什么辨识度,重点是无法挑起她的骚魂。 不刺激嘛! 「……那古人三观会接受蛇精两根同入吗?」她自言自语,然后猛甩了甩头,把画面甩出去。 「不行,收敛点……收敛点……」 妖精不能上、外星人不能干,那不如——写个真正存在的人? 反正刺激的,不是物种,是欲望。 她眼睛一亮,那种「不能写、却越写越刺激」的感觉,最对她痒处。 如果要写真人的话,那得是个谁都听过、谁都想过的人,这样写起来才方便代入。 最好是那种一提名字,闺中小娘子都会脸红、心痒、连梦里都喊着的—— 长得好看、名声响亮,又偏偏惹人想被他欺负那种。 她忽然想起,前几日在书肆中,秦茵茵随口一句:「我们那位时王爷啊,最近京中又在传他……」 「我们那位」?这种称呼,可不是什么闲人。 她当时没有细听,满脑子都是书肆的事。 穿过来几个月,她基本没什么出过门,对现下局势也不太了解。 只能透过她父亲每天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,推测这里天下无事—— 或者说,即使有事,也还不到惊得了他的时候。 总之都不关她的事。 「春喜。」 「嗳?」春喜小步轻移,轻盈端正,快速向她走来。 「你对时王爷的印象怎么样?」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,没想到春喜脸上居然悄悄红了。 林初梨眼尾一挑,哦?这表情,有戏! 她又陆续唤来夏喜、秋喜、冬喜。 结果四丫鬟一轮访谈,全中。 时王爷就是京中梦中情人,可谓跨阶层老少通吃,无人不迷。 几人七嘴八舌,终于把那「时晏」王爷的背景拼出了个大概: ——异姓王,开国功臣之后。 祖上跟太祖打天下封疆裂土,权贵世袭。 传到他这代,却没一点纨绔样。 他十四岁参军、十七岁斩敌首、二十岁独守北境,三年间平定五场战乱。 军功累累,刀锋未敛。 据说他腰间那把剑,名寒渊,出鞘必见血,见血即封喉——三年五战,无一败;人与剑,皆不容情。 后来卸甲还朝,皇帝忌惮他,原打算让他当个闲散王爷,岂料,一夜密谈,朝局风转。 他不再是边疆战神,而成了坐镇金銮的无冕之王—— 谁敢言事,得先看他神色。 他虽无官职名实,却一言可左右议政,连御史拟奏,也得先送到他那里瞧过。 内阁说他骄纵,户部说他干政,刑部说他冷血。 唯有太医院,最近偷偷传—— 「王爷近日心火上涌,夜里辗转难眠,恐是……肾虚?」 这句话,还是秋喜红着脸,大着胆说出来的,虽然声音小得像蚊子。 林初梨听完,沉默一秒,忽然勾唇一笑。 「这么传奇的人物,不举也太可惜……」 她提笔一转,落下一句: 「石王爷夜战三场,不过汗湿发尖,我却已腿软求饶。」 舔笔尖、压花笺,她眼角带笑: 「时王爷——你就让我帮你在话本里,好好站起来吧。」 《三夫夜宠.卷一.夜窗不掩》 昨夜梦回,窗未掩,烛未灭,我本欲起身更衣,谁知那人竟踏月而来。 身影如霜雪入夜,一身玄袍未解,眉眼冷肃,带着京中最盛的威势与最狠的情欲。 他未出声,只一脚踏入我闺房,目光扫过榻上微乱的纱衾,声如低沉夜鼓,震我心魂。 「你躲得过宴席,躲不过本王。」 我自榻上起身,欲行礼避开,他却已伸手攫我腰肢,一把将我按回软榻之上。 帷帐微动,红烛倒映,他身上带着外头的夜风寒气,却烫得我一阵酥热。 「本王问你——今晚是穿了几重衣裳,妄想阻我?」 我未及答话,他手指已探入我襦裙之下,似抚似搜,一路寻至腿心,停下,轻笑: 「呵……倒是本王误会了。你这身子,竟早已备好。」 我羞怒交加,偏他动作沉稳,不疾不徐,指节所至,竟带出一片水光。 声音轻轻脆脆,犹如细雨落梅,羞得我欲转身藏面,却被他捏住下颔。 「水既已成,是欲本王浅探一指,还是深寻二节,直抵花心深处?」 他话落之时,身已逼近,抬腿压我膝间,挟我之姿。 未急于入,只低头紧贴,缓缓磨蹭着我内里。 花心早沁春津,他却故意慢磨,一寸寸逼我神魂荡散,礼教尽失。 「唔……王爷……」 我忍不住低唤,他却冷嗤一声: 「叫得这般软,是馋本王了么?」 我羞极几欲坠泪,正欲转头避开,他却忽而沉身而下。 那处早已春潮涌动,如甘露沾花,一入即至深处。 「你这般世家贵女,白日读经持礼、诗琴满腹,怎的夜里一合身,竟收得如此紧?……是哪部圣贤书,教了你这般本事?」 疼痛涌上,眼角泛红,却不敢作声,只紧咬唇瓣。 「唤我。」 王爷忽贴我耳畔,气息炽热如潮,未语先入,灼我耳根,我身不由颤。 「唤得响些,本王便赏得重些。」 我咬唇无言,却见王爷一手探至腰后,顿时「啪」然一声轻拍响起。 「不从?嗯?」 只见他故意一下一下缓进,似欲将我身上所有矜持、清白与本固端庄,一寸寸耗碎。 我心魂俱颤,难辨是羞是欢,既有耻辱之感,亦觉甘心沉沦。 忽然,他再加深一记狠撞,直至底处,那处悸动使我魂魄震颤,双腿亦随之发软几欲蜷缩。 王爷掐住我腰肢,不许我避,只一下一下猛撞入内,深刻、狠辣且坚实。 「怎么不叫了?这般紧,莫不是……要哭了?」 我咬唇强忍,终是抵不过他一记沉至花底,闷声破口,声似泣非泣,从齿缝间迸了出来—— 「石……石衍……!」 」 他身形顿住,似早等这声多时, 自喉间逸出一声低笑,热气灼灼。 「好。既肯开口——本王,便好生奖你。」 语落,他却未退,反而更深一寸,似赏我,又似罚我。 下一记狠狠撞入时,他忽扣我后颈,声音低哑近呢喃: 「可惜,不够对。」 「石衍,是旁人唤我的名;君遥,是我的字。——在床榻之上,唤我君遥。」 我浑身一震,羞与颤交缠于心。 君遥,是他名外之字,平日人皆守礼不敢轻呼; 可他此刻却要我在承欢之时低唤,似要将名印亲刻我身,叫我此后无法逃离。 「嗯?」他又缓缓挺动数下。 我偏不从,咬唇不语。 他见我仍倔,轻哂一声,探手至我胸前。 指腹缓揉乳珠,却始终避开最敏感处,指尖轻绕、慢压,揉而不捏,撩而不进,似钓似诱,似惩似怜。 「不叫?」他声音低哑,却藏着十足的挑衅与笑意,「那便由本王慢磨,看你何时春津自涌、何时低声求乞。」 我心头大乱,羞得几欲落泪。 那处春津,本是他几记狠顶所泄,却要我说出口,是我自湿自荡。 语罢,他胯下动作一缓,未退,亦未入。 那根灼热之物就那般抵在我花心之上,一下一下轻碾,似入非入,似赏非赏。 每一记,都像火烙轻擦,挑得我心魂欲颤,欲海翻涌,欲壑难平。 那力道轻得如吻,却又准准落在最深处,每一下都似催泪,催得我身下春潮汹涌,愈聚愈湿。 我喘息渐乱,身子不听使唤地颤,他却低声逼近: 「本王耐性有限,你若再倔,我便操得你一夜下不了床。」 「唔……我……不……」 我话未出口,便被他连顶三下,每一下都沉至花心,撞得我魂魄浮散,腿根颤如秋叶。 终是撑不住,声音带哭地轻唤: 「君……君遥……」 我叫得轻、颤,几近呢喃,却似当夜最响的一记春雷。 石衍闻声,动作骤止,低低一笑,唇齿贴我肩头,语中含着几分狠戾、几分宠溺: 「这才乖。」 「你这副样儿,本王要日日夜夜都听着才好。」 语毕,他再度沉身而入,这回不再克制,每一记都似惩我迟来的顺从,狠狠碾入,撞得我声声吟颤,体内早被搅得水浊一片。 那根根实实的力道,将我的矜贵、礼教、矫强,全数操碎——碎成他名字里的一抹湿意。 石衍忽将我整个人抱起,双腿大张地攀上他腰,姿势犹如献祭。 立于榻边,一手搂我腰、一手压我腿根,腰间如猛兽疾驰,快狠如骤雨拍窗,力重如山。 「叫大声些——本王听得越响,便入得越狠。」 我忍不住颤声吟泣,胸脯起伏如浪,花穴被他撞得水声四起,每一下都沉得像要将我整个人融进他骨血里。 「啊……啊……王爷……我……不行……我——」 「那便求我,求得真切些。」 我羞得红了眼,却只得声声唤: 「王爷……衍哥哥……君遥……求你……给我……」 他低吼一声,终再不克制,猛然沉根而入,将那腔滚热浊意,全数灌入最深处。 他身子轻颤,手指几欲掐出痕来,声音压着余韵,落我耳畔: 「乖,这是赏给你的。」 他尚不肯退,只低头吻我耳垂。 「记着,你唤我名字时的模样,是本王此生……最爱的声音。」 我已瘫软无力,腿间仍滴落着浊湿之意。 红帐未撤,他伏身贴我。 「世家贵女皆温顺持礼、含蓄守节——偏偏你这样的,矜贵中藏浪,让本王每入一回,便想葬身其中。」 我闭眼不语,却知心魂早已尽失。 这世间最不可触者,从来不是礼教,不是名节, 而是他这样的男子——入我至死,仍叫我心甘情愿。 【——帐未解,身未醒,字已入心骨。】 ……林初梨笔落,笔锋微颤,像她自己也刚刚从那场梦里醒来。 她盯着那最后一行「字已入心骨」,忽地笑了。 不是得意,不是羞怯,是那种「笔写他人、欲动己心」的心满意足。 她收起纸稿,藏进锦盒,指尖还留着刚才书写的热度。 窗外月华如水,春夜未央。 她倚窗而坐,望着那轮挂在天心的月: 「时王爷啊……」 「在我笔下,你还是个『顶天立地』的伟男子。」 《一声音破,初梨念起》 自从写下那句「云雨之巅,辽阔无垠」,林初梨已连续三日提笔,却一无所成。 不是没灵感,是没感觉。 想到都快把脑子烧穿了,画面也拉得够满了, 可每次落笔写到「佳人颤声娇喘,春水潺潺」,却总觉得——没那个「啊」字落下的酥感。 像汤忘了放盐,高潮写得再漂亮,也淡得没味。 她支着下巴,一边咬着笔杆,一边望向窗外发呆。 「如果有个人能在旁边唱点歌……让我有气氛……」 她低声嘟囔,「或许我能写出来。」 梅子正帮她理桌上的纸张,听见这句,笑道: 「小姐是想请个唱曲儿的来热闹热闹?」 林初梨满头黑线。 ……这是什么古代KTV概念? 她是要人声轻唱、气音勾魂,不是请一群人敲锣打鼓来唱《穆桂英挂帅》。 那种「热闹热闹」,她听三句可能就弃笔从戎了。 她眉头一皱,语气还是正经得很:「不是。」 又补了一句:「也不是那种慢吞吞的古琴调。」 她目光有些飘远,在脑子里比对哪种声儿最能撩得她笔下见湿。 林初梨沉吟片刻,缓声道: 「我想找那种……声音有韵,气息有味儿的。听着听着,笔也能下得更顺些。」 梅子听得一头雾水,但还是点了点头:「奴婢记住了……那、要不要请个会唱的来府里?」 隔日下午,秦茵茵前来拜访,原是来讨论书铺招牌设计与开张日子。 两人闲聊数句,正谈到书铺装潢摆设,林初梨却忽然冒出一句: 「我想养个能唱流行歌的人。」 「……你说什么?」 秦茵茵疑惑地看着她,像没听过那词。 林初梨顿了顿,心想自己嘴快,干脆编下去: 「就是那种……大家都会唱、唱着唱着人就想谈情、想喝酒、想……嗯,写诗的那种曲子。」 她说得一本正经,倒也听不出哪里不对。 秦茵茵还是听得一头雾水,但也没追问,只默默想: 果然她病好了之后,开的这股风,比以前还野…… 「总之,想找个会唱的,闲暇时给我解解闷……你懂的吧?」 秦茵茵愣了一瞬,眼尾微挑,笑意淡淡地浮上唇角:「你近来,兴趣倒越发…….别致了。」 她凑过去,悄声说道:「只是这倒是巧,最近坊间有批乐伶被送去拍卖,好些人家都在挑。」 林初梨眼睛一亮。 秦茵茵笑道补充,「听说长得好,还会唱段新调。」 「是妹妹的声儿,还是姐姐的调儿?」她心下盘算着,想要那种有烟嗓感的御姊声,或是魅惑婉转的甜腻女声,一个听着伤,一个听着酥。 她默默祈祷:来呀,快活呀——给我来一个黄龄那味儿的。 唱一声,就让我边写魂边被勾走。 秦茵茵低头啜了一口茶,淡淡开口:「男的。」 语气平静,连尾音都不挑一下。 但她抬起眼那一瞬,眼角的笑意清清楚楚: 你就继续装吧,我还不知道你吗? 林初梨心中一咯噔,干脆也不解释,默默抿了口茶,装没看见。 话锋一转,淡淡道:「夏蝉还未歇,风里叫得正响……」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,嘴角扬了扬,对秦茵茵道:「茵茵姐姐,去外廊走走罢?」 秦茵茵挑眉瞧她一眼,笑而不语,慢悠悠起身跟上。 春喜见状,提着茶盏点心紧跟在后,脚步虽稳,心里却像堵了口气似的,说不上来的闷。 这些天,小姐总在书房里待得久,还下了死命令,谁都不准踏进半步。 一开始,她们都以为小姐是要静心写文章。 可后来发现,新来的粗使丫鬟梅子,居然能得小姐青眼,自由进出。 春喜不是不懂事,小姐既是主子,喜欢召谁进书房,自然有她的道理,做下人的不该妄议,可她心里憋得慌。 明明她才是小姐的一等丫鬟、才是服侍小姐最久的人,从衣裳针脚到喜好口味,什么不知道? 现在倒好,书房她进不得,连刚刚那些对话也听得半懂不懂。 什么「流行歌」、什么「唱着唱着就想谈情、写诗」……她不懂,只是觉得曾经跟她无话不谈的小姐,自从说要写诗词之后,就好像变了。 她垂下眼,手指悄悄收紧了衣角,心里泛着说不出的味道。 「就那个梅子,整天呆呆傻傻的,也不知怎么得了小姐这么多信任。」 春喜背过身,小声咕哝。 「……真是个小狐媚子。」 她在无人注意处咬着帕子角,又在转身后变回那个乖巧的丫鬟。 帕子一角被她咬得皱起来,怎么也理不平。 隔日午时,两人如约到了城南的牙行。 管事一看见秦茵茵带着林初梨来,立刻亲自迎上前,满脸堆笑。 「两位贵人是来挑乐伶的吧?苏总管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。我这儿的,全是京中上选,不论模样、身段还是调门,皆经过调教。」 林初梨微微颔首,语气平和:「样貌无妨,声音合耳最要紧。」 管事一愣,心道这位姑娘倒是独特,赶忙应道:「明白,明白,音色为上!」 不多时,三名男乐伶依序被带上前。 牙人习惯性开口介绍:「这位面如冠玉、气质温和……」 话未说完,林初梨便笑了一下,轻声道: 「声音如何?」 牙人顿时住了嘴,心知这真的是来选声音的主,赶忙退至一侧,示意开嗓。 第一位温声细语,唱的是《小楼昨夜又东风》,嗓音低柔,似夜雨轻敲窗棂。 第二位转为清雅书生调,咬字清润,气息连绵。 第三位则走风情路线,嗓子略尖,音尾带娇,似娇娘细诉,婉转入骨。 三人唱毕,林初梨始终神色未动,只轻轻摇了摇头。 接连几位声色不一的乐伶出列,音色皆算上乘,她却总觉得—— 还差那么一味儿。 管事满头大汗,这些原是牙行压箱底的好货,竟全没能入她眼。 最后一人唱完,室内一片静默。 林初梨抬眼,语气淡淡: 「都不行。」 管事拿帕子在额上按了按,脸色有些为难。 秦茵茵靠近,语气温和,却带着几分笑意: 「今儿个难得兴致好,便劳烦你们,把还未请出的也都请来罢——让我这妹妹慢慢挑、慢慢赏。」 管事一愣,脸色苦了几分,低声道: 「贵人莫怪,实不相瞒,我们牙行压箱的角儿们,今日可都上过场了。」 他顿了顿,又擦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汗: 「的确还有一位……只是那位,实在难伺候。」 「脸脏、身也脏,来这里快半个月了,一句话没说,也不开嗓,只顾吃,从不吭声。」 林初梨闻言挑眉,眼神微动,却未开口,只抬手点了点,示意——带上来罢。 管事也不想放过这最后机会,只得应了声,吩咐人把那人带出。 不久,那人被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推了出来。 发乱如麻、脸上糊着灰、手脚皆是干涸泥渍,一身褪色麻衣,像是从哪条巷子出来的乞儿。 他低着头,任人打量,死也不肯开口。 林初梨斜倚椅侧,静静地看了他一眼,抬手轻轻一摆,示意他可开嗓。 管事刚要开口,那人却冷笑一声,转过身去,态度分明在抗拒。 管事眉头一皱,暗中对伙计使了个眼色。 伙计会意,上前一肘击在他肩头。 那人闷哼一声,像是正撞在伤处。 声音低哑,混着一丝浊气,尾音一抹破碎的喘,却正正落进了林初梨耳里。 她身子一震,彷佛那声穿过耳膜,撞进心口。 「就他了。」 《喃喃开口,声控杀我》 他被带进来时,一身灰,连眼神也是冷的。 林初梨坐在窗边,翻着簿册,连头也没抬,只问了一句: 「你叫什么?」 那人没说话,只站着,像个木雕。 过了几息,林初梨才抬起头,看了他一眼。 头发凌乱,满脸污垢,头低低的,看不清他的样貌。 她合上册子,在等他回话。 春喜欲言又止,低声道:「小姐,这些人都是没有名字的,等主家起名呢。」 林初梨「嗯」了一声,没马上开口,只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她刚买来的人。 他缩着身子,像是来受罚的,却又直着背,一副「你若动我,我便咬你」的样子。 她个性其实不强人所难,若他真不愿,她也不打算勉强,大不了再慢慢找。 可偏偏—— 那声音,不合时宜地,又在脑海里响了起来。 牙行那一声哼。 明明只是撞到伤口时压出来的闷响,像忍着痛、又死不肯让人听见。 可落进她耳里,却像极了那种被撩拨到情难自持的人,咬着唇也忍不住从喉间漏出的呻吟。 林初梨心底像被什么挠了一下,还未细想,便脱口而出: 「那就叫喃喃罢。」 这样的声音,不叫喃喃,要叫什么? 那人抿了抿唇,仍是不言。 林初梨站起身,走到他面前两步远的距离站定。 「不愿开口?」 她盯着他,声音不高,却带了几分压着的镇定。 其实她心里也在慌。 前世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色文作者,哪里学过怎么「驯人」? 穿过来之后,她最多也就把几个丫鬟叫来叫去,从没跟这种「人不像人,兽也不像兽」的倔家伙交过手。 但她印象里,小说、电视剧里那些贵女、恶女、清冷女主,好像都是—— 气场一开、眼神一扫、语气一压…… 假装看透人心,然后对方便默默跪了、崩了、驯了? 行吧,她决定试一试。 「你若不在我这儿唱,也会被卖去别处。」 「下次是什么人、要你做什么……可就说不准了。」 她语气不急,却句句往心里去: 「我不会逼你,也不会碰你,我只想听你唱。」 那人没动,脸上也没表情,像是在听,又像根本不打算理她。 林初梨心底微叹,只好换一套说法。 「我给你选择。」她一字一句道。 「若你愿意,五年,唱给我听。唱完,你便可走,自由去留。」 「若你不愿,我也不强人所难——我便把你送回牙行。」 她说得极慢,语调压得极低,像怕吓着一只受伤的小兽。 心里却暗自补了一句: 古代的卖身契一绑就是一生,这条件……我给得算很可以了吧? 喃喃终于动了一下,微微抬头,眼神里有怀疑,有冷淡,也有试探。 林初梨看了他一眼,又自动将目光移开。 他鬓发乱垂,脸上泥灰未拭,整个人像是从泥地里翻出来的。 林初梨看着他低着头,遮得死紧,心里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: ……该不会是什么在逃的小男宠吧? 脑中剧情瞬间自动展开: 前东家是个暴戾权贵,夜夜翻牌,不许人看他一眼; 或是某位权贵私养的禁脔,藏得比情妇还隐蔽; 他不堪受辱,自己逃出来,结果遇人不淑,被转手卖给牙人…… 她没说出口,只轻轻撇了眼。 他藏着,不让人看,那她便给他一张帘子,让他好好藏着。 她沉了沉气,目光缓下来。 「你若不愿见人,我便给你张帘子。」她轻声说着,语气像是在哄孩子。 「你唱你的,我听我的,谁也不见谁。这样,可好?」 喃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终于开了口。 「你买前就该知道我不开口的。」 他嗓音低沉,尾音带着一丝颤,像沙子在声带上轻磨,字字含着破音,却偏不破韵。 每个字出来时,都藏着一点沙哑、一点气音,声音在出口那一瞬快要碎,又没碎。 有点喘、有点颤、有点「要说不说」的勾引感。 更要命的是——那声音不是只从喉间逸出,而是从胸腔深处震出来的。 低得像贴着肋骨缝隙轻震,每个字都不请自来地撞进胸口, 是一种,半吊在性感与崩溃边缘的声音质地。 声音不大,语调也平平,却勾得人心痒,顺着耳廓钻进骨子里。 难怪方才他哼一声,就让人麻到耳后根,像根细针从脑后轻轻划过去,痒得人只想钻进他声音里,窝起来害羞。 林初梨听着,只觉得自己快要酥炸了—— 这根本是声控杀人不见血的天花板。 林初梨回了座,神情平静。 她此刻更信了,这人八成是某位权贵私养过的在逃男宠。 光这声音,不用看脸就够她写三段高潮。 但她面上仍是一派端庄,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,语气像是在谈买卖,又像在说风花雪月: 「我不是要你说话,我是要你唱歌。」 他眉头微动,没再答话。 屋里静了片刻。 林初梨忽然问: 「你在怕什么?」 喃喃抬眼,不语,眼里却燃起了几分闷着的火。 她淡声接下去: 「怕唱了,还是会被卖掉?怕开口了,会有人要你做不愿做的事?怕我说的话,不算数?」 她盯着他,好像看透他的意图: 「你想用不配合来换得什么?忽视?遗忘?还是希望我活活把你打死?」 「你可以不信我,但你得看清楚——我若真对你有别的想法,不会这样跟你说话。」 「你现在站着,四肢健全,没被绑,也没被打。你说,我要的是什么?」 林初梨放下茶盏,语气柔了些: 「我不是菩萨,但我也不是牲口贩子。」 「我买你,是想请你——五年。」 「五年之内,你唱给我听。我给你银子花、给你饭吃、给你地方住。」 「五年之后,要走要留,凭你自定。」 「我这儿帐子厚、帘子长,没人能见着你。」 喃喃低下头,沉默许久。 他喉头微动了一下,声音还是哑的: 「……我唱了,你真不让人见我?」 林初梨点头:「我不会让你为难。」 「那你……要我唱什么?」 她笑了笑:「这个,回头我慢慢跟你道来。」 她起身,语气轻柔: 「下去梳洗罢。我保证,日后你唱,我听。除非你自己想,否则那帘子,我不会掀。」 《战袍未解,目撩心搔》 今日朝中设大典,为北疆平定之功封赏有功将士。 林初梨原不该出现此等朝仪,但作为当朝丞相唯一嫡女,她被允许随父入宫,在内廷偏殿候见。 她倚在偏殿角落的香几边,敛裙半侧身,借着香几略作倚靠。 虽设香几,却是「摆着看的」,女眷不得落座——哪怕站得脚麻,也得像块花瓶似的挺着。 她心想,古代就是难,当个贵女不光得守礼,还得练核心。 隔着帘幔与雕花窗棂,她依稀望见正殿中文武百官罗列而立。 殿中议事声隐隐传来,谈的无非是边关战功、肃清叛贼。 她听了半炷香的「兵马粮草」、「封疆守土」,只觉脑仁都在打瞌睡。 「不过是骑马打仗的武人……」她无声地撇唇,眼神飘向正殿方向,「满身杀气,有甚可看?」 ——话还没落下,外头太监一声唱报:「镇北将军沉大人——进殿受赏——」 原本喧闹的偏殿都安静了半分,她随其他人一同侧头望去。 一名高大男子逆光踏入正殿。 他未着华袍,只穿一袭墨青军衣,外袍未解,战靴未脱,整个人宛如从战场踏雪而归,肩上彷佛还沾着边关的冷风与血气。 剑眉入鬓,眼如夜刃,步履沉稳,却自带逼人气场——仿若行至主堂一瞬,空气都凝了三分。 林初梨原本漫不经心,见了这一幕,不由得眼神一凝。 她原本想笑的,是那种对「又来一个装模作样的英雄戏码」的嗤笑,结果看到人的那一瞬,笑被卡在喉头,半分没吐出来。 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,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。 不是她挑剔,是他太「象样」了。 「……靠,这看起来才是真男人。」 「怎么感觉看他站着,我就也忍不住挺直了腰?」 偏殿内,有几位官眷夫人低语起来。 「想当初沉家一门四杰,风光无两……」 听得「沉家」、「战死」、「孤子」几字,林初梨脑中马上浮出一个名字。 ——沉戎琛。 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,把那个名字和眼前这个镇北将军对上号, 直到听见她们的对话,那一页模糊的笔记才像被点亮般浮现脑海。 这三个月一直把自己关在丞相府里学礼学规矩,出门前才草草翻过那本《京中人物识略》,对这些京中名人只知其名,不知其人。 她心中试着回想,笔记上写的那几行话—— 「沉戎琛,老镇北将军之子,三代将门,如今只剩他一人。 老镇北将军驻守北疆十七载,某年蛮夷犯境,军中出现内奸,致军机误判,镇北军陷入孤战。 老将军与二子皆战死,独沉戎琛在副营调来援军,连斩七十七人,力保关口未失。」 她一时没有将这个抓马苦逼的英勇人物跟眼前的眉目俊朗、看不出几分沧桑的年轻将军联想在一起。 林初梨敛着声,望向春喜,试探性地小声问:「……你对沉将军印象怎么样?」 春喜眼神唰地亮了,凑近她耳边,压着声音说: 「英勇得很呢!您听我说——」 她语气忽然变得神秘,眼珠子转了转,鬼鬼祟祟地朝四周瞄了几眼,又缩回来: 「当年关战那一仗,老镇北将军与两位公子战死,满门忠骨,只剩沉将军一人活下来。」 「可有些人不安生,借题发挥,说是老将军误判军机,害得三营将士折损。还说沉将军援军来得太慢,想一并弹劾问罪。」 她一边说,一边忍不住咬了咬牙,语气里透着一丝替人不平的气闷。 「他身披甲胄跪于殿前,整整三日三夜,不言不语,谁都劝不动他。」 「到第三夜啊,人终于撑不住了,『啪』地一下——」 她语气一沉,手微微往下一砸,想表现却又碍于场合,但眼圈悄悄红了一些: 「就那么直挺挺倒下去,脸都贴着水」 「昏倒前,他还睁眼望了殿门一眼,雨水跟血混着流,声音嘶哑得都快破了,却还喊着——」 她吸了口气,小幅度挺起身,学着男子沙哑的声音,低低念出来: 「父兄战死,若真有罪,末将一并领了便是。」 「但这一身甲胄,甘愿战死沙场,也不背这莫须有的罪,污我沉家忠烈之名。」 「……陛下震怒,亲自将他扶入殿内,急传太医,又下旨严惩诬告之人,撤回弹章。临末,只道:『沉氏一门忠骨之血,朕记着,世人也当记着。』」 她说完后,两颊鼓着,像是替沉将军讨回了公道似的,还不忘轻轻抖了抖衣袖,脸上全是「我说完了,精彩吧」的神情。 林初梨轻轻掩唇一笑,斜她一眼,语气含笑带揶揄: 「你是在现场了是不?瞧你说得头头是道,改日你来当史官?」 春喜一下红了脸,嘴一瘪,小声嘟囔:「我哪儿会什么史官……这些都是说书先生讲的,我听多了就记住了。」 林初梨嘴上虽在调侃春喜,心里却一句都接不上。 三个人死了,活着的那个也几乎断了命,到头来,换来的却只是那么一句轻飘飘的「记得这份忠骨」。 她理智上知道,这里是古代;可感性上却怎么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代价与回报。 某个念头像烧红的铁,贴在她心口烙了一记,热意迟迟散不去。 她来自一个人命珍贵的时代,忠诚也有价格,英雄的话说得多,真的去做的人少之又少。 而这里,有人是真的为了死得其所而活的。 她以为自己只是听个热闹,随口问问,图个趣味,结果听着听着还听进心里去了。 说到底,她也只是想当个没心没肺的看客,好奇看看这位「传说中的战神」到底是什么样的。 本以为会是个满脸胡子、杀气腾腾的悍将。 结果一转头,看见的却是那副与她想象全然不同的模样; 再听完这一串故事,她心里只剩一句—— 操,这男人不只长得好,还他妈……有点东西。 颜值与信念、忠勇与偏执交织成一种近乎不讲理的魅力,让她不只是心动,甚至有点本能的敬畏。 她没想到,自己会在这个时代,为一个古人、为一句话,动了心。 正殿内,沉戎琛本沉默立于中央,忽在无意间扫过外围观礼席,视线倏地一顿。 他看见她了。 青衣敛袖,姿态端正,一看便是出身世家、教养森严的闺阁贵女。 有些眼熟。 他记得五年前,那天接到父亲及两位兄长的死讯,遣退了小厮、随从,一个人失魂落魄跑出来。 彼时街头正下着大雨,他走了很久,没人敢靠近他、也没人会搭理他。 直到一个小厮拿着伞出现在他面前,将伞递给他,就走了。 他认得那是丞相府的马车,车帘下还能隐约看见那个少女的容貌,恬静乖巧。 他猜想这是丞相家那个唯一的嫡女。 后来几次宴席场合遇见,他知道她是那种标准大家闺秀,不出头、不说话,只是「该做的」都恰到好处。 那双眼,清冷、恬淡、像藏着月色的井水。 他把她当作一个妹妹,一个很有礼貌的妹妹,他们的交集仅限于此。 而如今,眼前的她依旧端庄——但……却又有哪里不太对。 她明明端得体面,姿势规矩,眼角却时不时扫过桌边的果盘、旁席那些年纪尚轻的官员,还有正殿中的——他自己。 一旦察觉有人看她,她便又低眉顺目,指尖轻扶着香几边缘,乖巧得像从没移开视线过。 可他眼力极好——那一丝藏不住的灵动,让他忽然有些看不懂了。 「……这不是我记得的样子。」 「是她变了。还是说——她藏得太好了?」 偏殿里的议事声还未停,正殿传来太监尖亮的嗓音:「镇北将军沉大人——赐宴席前右第二位——」 林初梨的目光又不争气地飘过去,看见那道高大身影行至御座之下,随众人一同叩拜受赏。 他那一身军装,在满殿锦衣华服中格外醒目,彷佛战场上尚未熄尽的灰烬,孤身立在这片金碧繁华里,格格不入,却叫人无法忽视。 她低下头,试图掩饰自己莫名的心跳紊乱。 宴乐声起,殿内重新热闹起来。 林初梨端起茶盏,藏在人影与袖口之后,悄悄地再看一眼。 《目光交错,心思难藏》 宫乐渐起,随着御前设宴徐徐展开,偏殿内亦随之动了起来。 宫人引着女眷重新落位奉茶,香案前次第坐定,气氛渐渐松缓。 林初梨静静坐着。 她坐姿端正,双膝并拢,指节细长,握着茶盏的姿态恰如其分,连袖口落下的弧度都像是画里走出的规矩女儿。 外人看来,她是丞相嫡女,端庄礼数最无可挑剔的那一位。 可她的视线,早就悄悄穿过帘幔与人影缝隙,落在了偏殿外那抹军袍之上。 沉戎琛站在那儿,与一名内侍低声交谈。 他侧着身,肩膀微偏,整个人像是立在战场与宫阙之间的一道锐影。 她看了一眼,没忍住,又看了一眼。 「啧……这么看还真不太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。」 她心里想,嘴角不自觉往上一勾。 她没意识到的是,那道本该离去的身影,忽然顿了一下。 ——他回头了。 沉戎琛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帘幔,与她对上。 她轮廓雅致,肤如凝脂,灯影下泛着柔光,像晨露湿过的白花,清润洁白,静静盛着一份不动声色的娇嫩。 唇色红得润泽,却不艳俗,像春酒初沾,未饮先醉。 那双眼未语先含情,睫毛自然上翘,眼尾柔和。 静静望人时,彷佛藏了几句没说出口的话,叫人一时看不透。 乍看之下,她神色安静,姿态端稳,彷佛本就该坐在那里,目光落在谁身上都不过寻常。 但就在两人视线交错的剎那,他瞧见了些微变化—— 眼睫轻颤,眼神像是要动,却又倏地止住,硬是收了回去。 这细微的停顿,彷佛是某种……有意为之的犹豫。 不惊、不闪、不慌,甚至透着点难以察觉的、若有似无的狡黠。 沉戎琛眉梢微挑,心里忽地冒出一句: ——她一直在看我?看多久了?这么大胆? 林初梨没有立刻移开视线,不是因为胆大,而是来不及。 抓个正着的那一刻,她也怔了一瞬。 旋即干脆挑了下眉,微不可察地颔首致意,像是要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对视变得得体起来,随即低头啜茶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 而那瞬间的转变,反倒让她看起来游刃有余。 沉戎琛眼底微微一沉,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—— 这不是无意撞见。 她眼神太稳、动作太得体,像是早有准备,又不慌不忙地扔下一点试探。 他本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,迈步离开。 可脚步在那一刻却微不可察地顿了半瞬。 ……这姑娘,怕是压根不怕他。 反倒像是,想让他多看一眼。 「……沉将军也才二十出头吧?听说此次回京,尚未议亲。」 没时间让林初梨在那一眼里多停留太久,耳边便被几名命妇的交谈拉了过去。 「说来,如今京中最难得的两位贵公子,不就是镇北将军与时王爷吗?年纪正好、家世功勋,哪家女儿若能结亲,怕是一辈子的福气。」 「呵,这话你敢让时王爷听见?他那性子,可不喜旁人妄言私事。」 「时王爷那可是异姓王,从不轻近人前,京中谁敢真拿他当寻常未婚郎君看?再说,他当年驻守的是西北雁门,与沉将军的镇北不同,一东一西,各守一隅,两人风格也是天差地别。」 「不过话又说回来,这两位,倒真有几分对照的意味。一个热血刚烈、少年封侯,一个冷静决绝、兵权未卸……唉,若真有哪家姑娘能嫁入这样的人家,那可真是——前世修来的福分了。」 林初梨听到「前世修来的福分」时,手指轻轻一顿。 ——果然,哪朝哪代都一样,女人的命最后都被总结成一条公式:嫁得好等于有福气,等于命好。 她安静听着,心里却已经把那句话打成了马赛克。 前世她见过太多「嫁得好」的故事,怎么收场的也都记得清清楚楚。 那些把婚姻当勋章、把男人当神供的说法,在她耳里只剩下四个字:不合时宜。 她举杯掩唇,侧身啜茶,袖口自然垂下遮住半张脸。 可她也知道,这里不是她原来的世界。 这里的姑娘们从十四岁就开始谈婚论嫁,她这副身子都十八了,算老姑娘了。 这种时候还翻白眼,其实也不怎么厚道。 但她真的有点累了。 这种话,穿过来前听多了,穿过来后还在听。 有些时候,翻个白眼就像在提醒自己: 「喔,我耳根子不软,我还有自己的想法,拒绝思想传销。」 她以为没人注意到,放下茶杯,垂下袖口,再抬眼时,眼神依旧乖巧,唇角依旧挂着端庄得体的微笑。 ——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 可那一瞬的细节,恰好落进了不远处的那双眼。 沉戎琛没想过,会从她身上看见这种表情。 那双眼像是藏着什么有趣的事,没说出口,却偏让人想知道她在想什么。 他本以为她是那种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,连心思都收得干干净净的。 可刚刚那一下白眼,那抹翻完还能若无其事的神态,太自然了。 自然得像是翻惯了,只是这次,没藏好。 不是挑衅,也不是装腔作势,就是……真。 真得叫他生出一点异样的兴趣。 她还会不会再露出点什么?忍不住的、不经意的、藏不住的。 他忽然发现,自己想知道她更多了。 他没走远,只是多站了一会儿,然后又看了她一眼。 她早恢复了贵女该有的模样,端茶、回话、微笑,滴水不漏。 可他知道,那不是全部。 那个白眼,硬生生把他对她的印象翻了一遍。 他第一次觉得,丞相府嫡女……有趣得过分。 她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。 也许,从头到尾,他都看错了。 她比他想的,更让人想靠近——也更让人想撕开看看,里头到底藏了什么。 也许……应该重新,好好「审视」她。 《小黄藏阁,大黄隐市》 夏末初秋,天气微凉未寒。 留白斋大门新贴红绛榜文,楼下一众伙计奔走来回,有人张贴书目榜单,有人抬入香案书架,书香与尘气交错翻涌,闹中却不显俗气。 二层窗扉半开,日光从窗缝斜斜洒入,两道倩影对坐榻上,一人捧茶摇扇,一人枕臂而倚,笑声轻浅,正低声闲话。 秦茵茵倚窗望着楼下苏越指挥装修的身影,随口一提: 「……你那日让我将那间香铺买下,买是买了,却也费了些周折。那铺子原主正修整,一口咬死不肯转让,苏越前前后后跑了三趟,才以双倍银价将铺子割出来。」 林初梨闻言,低头抿了口茶:「这笔帐我记着。将来铺子若有盈余,从我那份里扣就是。」 ——不然现在要她掏银子,她是真拿不出来。 穿过来这些时日,她发现原身居然是月光族,每个月的月银花得干干净净,没给自己留一星半点。 除了琴棋书画,持家管帐都没怎么学。 跟她一样,五谷不分。 她也不是全没上心过,刚穿来后也旁敲侧击问过春喜,自己需不需要管些账目之类。 春喜听了,反倒一脸惊讶地说:「小姐自小就没碰过这些,月例照发,只管用就是。」 ——也好。都穿成丞相嫡女了,她才不要在这里算什么盈亏。 她现在只想好好写文、把书肆弄得象样些,日子过得舒心点就很好了,到时候说不定也能赚的盆满钵满。 术业有专攻嘛,不用太卷。 秦茵茵闻言,偏头笑了笑:「哪能真让你补?我巴不得你白沾这份干股。要不是你那句『想练练帐』,我娘怎会一口答应?连苏越也拨了过来,还添了一大笔银钱,要我莫教你吃亏。」 林初梨眉一挑,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,语气懒懒的:「我哪时说过我想练帐了?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上进?」 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:好啊你,拿我名号乱扯骗你娘,还挺会。 秦茵茵眨了眨眼,说得贼甜:「哎呀,这不是用来哄我娘的嘛。你是谁?丞相府嫡女,闺房清贵,行止周全。」 「她听了不但没起疑,还夸你聪慧懂事,说这年纪正该习些人情世故。」 她顿了顿,语气一转:「只是临末还叮嘱一句:这等事不可声张。女子当知分寸,不可与市井争利、惹人议口。」 「铺子从哪儿来、银子从哪儿出,对外都只当不知。旁人若问,铺里自有掌柜。」 林初梨听完,微一侧首,斜睨她一眼,眼底带着笑:「你倒是会拿姊妹来挡箭。」 秦茵茵凑近些,笑得眼尾都染了春色:「哪敢真拿你来挡?还不是为了我们?你也晓得,坊间有些书——」 她暧昧冲林初梨眨眨眼,「——不好寻,问得多了还招人疑。」 她语气一顿,继续说道:「叫丫鬟出去买两回,不是缺页便是模糊,有的还要翻三四家,还不见得有货。倒不如……自己掌一处,省心得多。」 林初梨缓缓抿了一口茶,调侃道: 「原来秦家嫡女开铺卖书,只为偷得闲时一观『有些书』?这铺子日后若真成了京中秘密风月要地,怕是要你家老夫人先梦里惊坐起。」 「梦里惊起便惊起,总比我日日做梦却求不得强些。」 秦茵茵说得理直气壮,眸光一闪,又补了一句: 「再说——你也说是『秘密』了,咱们也不是只卖那类书,头层摆得文雅,诗词经史样样有。」 「不过话说回来,你要我买下后头香铺做甚?」 林初梨指尖轻抹过茶盏边沿,似是思索,片刻后才缓缓开口: 「……这倒不是为了什么私趣。香铺本就连着书斋后院,而书斋原仅两进,若日后买卖兴盛、人流渐增,仅此空间终难支应接待与存书之需。」 「况且,」她顿了顿,眸光沉静:「我想过了,铺子要卖卖『有些书』也是有风险的。」 「虽说不挂你我之名,旁人也未必能立刻察觉,但若有心人细查,总是牵得上线的。」 「既如此,咱们所行所为便须正正当当,不可予人话柄。」 「再者,如今市井间话本虽繁,然良莠不齐,能称经得起诵读者,少之又少。」 「我打算将那香铺中堂略作整修,正厅中央设一文案高座,由主持人居中评点,余下词客则按序登台,轮番陈词发表,各展风骨。」 「四周摆下数排座椅,再隔几道半透纱屏,给不欲露面的座上宾借以隐身观听。」 「如此一来,每月可设一场『香月之会』,邀词人才士入席,论笔法、评章句,也听读者诵读来稿、当场品评。榜单策选、题诗应香、佳作试阅……一应安排,俱是借香叙文,借文养名。」 秦茵茵侧首望她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崇拜:「……你还真动了这么多脑筋?」 林初梨心想: 「废话!这朝代谁知道尺度在哪?万一上头全是禁欲系,来个什么文字狱、笔墨祸的,说不定不只你我得掉头,还得拖上你家、我爹,因为一本黄书,全家手牵手下黄泉——有色心,也得有色谋啊,大姊!」 虽心里这样想,林初梨表面上还是一副道貌岸然:「旁人怎想我不管,我不愿将这书斋弄得乌烟瘴气、叫人摘了口舌去。」 「你也知,古来笔墨虽无禁,然若牵扯些不该写、不该卖的,朝廷下来一道文禁,这斋子就开不成了。」 她语声一贯平稳,却听得出那句「不该写」后藏着余韵未尽。 秦茵茵听到此处,先是点头,接着笑出声来,语气半真半戏: 「我就说你变了——从前你才懒得理什么『文会雅集』,如今倒还起了策榜开坛的念头。」 她靠得近了些,细声问:「那若想偷塞两本——你懂的,给熟客备着——也不许了?」 林初梨眼中浮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,声线轻柔: 「铺子正门开的是文会,榜上写的是词章。至于角落、抽屉里头藏些什么……我从未细问,你也未曾明言。」 「只要香不浓得叫人熏着,词不俗得让人指摘,旁人自会装聋作哑,不会多问。」 秦茵茵眉眼弯起,眼神发亮:「这样甚好。你做主我来帮,若真做得风生水起,香月之会也好、词榜也罢——全京诗会未必赶得上咱们这斋中。」 「……你这哪是插干股,根本是技术入股,看来倒是我占了大便宜了。」 话音落下,指尖敲了敲桌案,语气一转,神情也正了几分: 「待会你把细节一一道来,我叫苏越照章去办。」 「等铺子全数打点妥当、诗会排起声势……我倒真想瞧瞧,那一日京中才子佳人挤进这斋来时,会是怎样一副光景。」 林初梨闻言,笑意加深,举盏与她轻轻一碰,瓷声轻脆: 「如此,这铺子既开得起来,也立得稳脚——香在字中,人便不散。」 林初梨腹诽: 「铺子名声越大,做得越正,万一有天查黄的话,就越不会查到我头上。 真有人告密、举报,或是嘴贱乱讲,词客们自己就会跳出来帮我说话—— 不然怎么办,难不成他们要承认,自己参加的是『黄文诗会』?」 林初梨一边抿茶,一边在心里偷笑。 「这才是黄文真正的最高境界:小黄藏于阁,大黄隐于市。」 《三夫夜宠.卷一.晨汤双灌》 晨光初透,帐内尚温。 我恍惚欲醒未醒,便感下腹一阵酥麻。 似有微热硬物,自腿根缓缓探近,尚未入,却已逼至花口之前,灼得我心神一颤。 他从背后拥我而卧,呼吸沉稳,声音却仍带夜色未退的低哑: 「醒了便好,省得我再费劲叫你一回。」 我惊而欲避,刚欲起身,他已从我腹后扣住,掌心覆在小腹正中,那里仍残着昨夜余烬,被他一揉,便似有热气自下而起。 「昨夜操得太深,这里还鼓着一点儿……本王的精华种在里头,还没退呢。」 我羞得不敢作声,只咬唇别过脸,将脸埋入枕侧,耳根滚烫如火。 未及挣脱,便见他已捻起一枚蜜饯,褐红欲滴,湿润而艳。 他俯首贴近我耳,声线温驯得过分,却藏着命令的锐气: 「张口。」 我迟疑未动,心中刚起抗拒,他却抬腿猛然一顶,将那尚未入鞘之物,抵入我膝间深深一磨,直逼花口抽紧、腿根发颤。 甜未入口,湿已先出。 「乖些。」他低笑,将蜜饯塞入我口中。 蜜汁与唾液一同溢出,顺我唇角蜿蜒至下颔,滴落锁骨。 我羞得满身发热,那处早已湿透,竟因这层甜意的沾染,更添一层黏润与羞怯。 我气息未稳,唇齿尚余蜜味,身后却有异动传来——那根炙热之物,正于我臀后渐渐胀硬,隔肤贴上,灼得我忍不住一颤。 他手未曾停,只一掌探入我腿间,指腹贴上花核,似抚似揉,轻得像哄,狠得像罚,近耳呢喃: 「含着,还是咽了?」 我羞极欲逃,刚要转面推开,他已扣住我下巴: 「本王的东西,敢不吞?」 我被他困在怀中,喘息难稳,只得红着脸,将那口蜜饯吞下。 下一瞬,他便一举贯入—— 趁我咽下之际,那物烫热如铁,猛地自我腿根之间没入,毫不留情地捅至穴底,将我整个人,从喉间至花心,彻底填满。 「上头甜了,下头也该填了。」 他声音低哑,唇贴我耳,语气里满是宠溺与占有。 「嘴里含蜜,穴里含肉……这才配得起你这副好模样。」 我还未从那一下的撞击中回神,腰间已被他扣紧,他动作不急不缓,抽插之间水声连绵,伴着我含糊不清的喘息,羞得我几欲昏厥。 他又扣住我下巴,逼我张口,从后低头吻来,把唇齿间余下的蜜汁一并送进我口中,唾液与呻吟交缠成团,浓得几欲滴出。 「咽干净,别漏一滴。」他贴着我唇冷笑,「不然下一口,就从下面喂你。」 他忽而退身抽离,穴口一凉,汁水随之泄出。 我颤了一下,他却低笑,指腹轻轻一抹刚刚进出的花口,语气慢得几近戏谑: 「知道你渴,别急,先补一帖汤药,养你这张小口。」 我尚未回神,他已转身取来一盏瓷白汤盏,香气氤氲,乍闻清淡,细嗅却有异样的浓稠气味。 他半扶我侧身,将汤盏贴至我唇边: 「来,张口。」 「这是……」 「补的。」他语声如常,指腹却已探入我穴内,轻抚方才尚未合上的花口,「你昨夜泄得狠,须得补。」 说罢,他一手捏我下巴,将那热汤灌入口中。 汤汁黏润带甜,滑下喉间的同时,身下亦被他三指探入,深深一旋—— 「咕……王爷……我……」 话未出口,身子已被那汤与手指双重攻陷,整个人瘫软于榻上,双腿不听使唤地颤开,穴中热意翻涌。 他却不急不缓,将盏中残汤抹于指节,再度塞入我体内,一点一点推得更深: 「这汤,也可养穴。得让你乖乖收住,不许再泄那么快。」 我羞得全身滚烫,肚腹一紧,一阵水声「啵啵」响起,下一瞬,竟是那灌入之汤,混着穴水,自腿间滴滴泄下,湿了榻帐与膝下铺绒。 我惊惶低声:「……王爷,我……」 他看了一眼,轻嗤一声,却不怒,只轻拍我臀尖,语气含罚: 「没用的小东西,本王灌你半盏,就泄成这样。」 说罢,他起身,将那早已撑胀的热物抵上我唇边,低声吩咐: 「既守不住穴,就用嘴补罪。」 我方张口,便被他整根塞入,热烫滑腻,直顶喉口。 他一手扣住我后脑,另一手轻抬我下颔: 「咬紧,莫松。若有人来,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。」 我瞪大双眼,声音堵在喉口,气息难稳,双颊被撑得微鼓,唇边满是欲滴浓热。 就在此时,帐外传来细碎脚步声,婢女的声音透过帐子唤道: 「姑娘,辰时已至,可要送些热水进来梳洗?」 我身子猛然一震,唇中之物随之颤动。 他却神情淡然,伸手将我散乱发丝轻抚至耳后,又顺势抚向后颈,动作温和如抚琴。 作似轻柔,实则指力暗扣,扣得我寸步难退,动弹不得。 他垂眸望我,眼底一派平静,唇角浅翘,做了个口型—— 「开口。」 我双目泛红,喉中哽难出声,忍着羞耻低低应道: 「……不需,退下罢。」 他没停,反而因我开口发声而进得更深。 我强忍泪意,含着他的,说着自己的,心里却只剩一个念头: 别动了,求王爷别再动了,别让我在婢女面前……失态得太明显。 喉间哽着他的热脉,我舌尖紧贴着不敢退,忍着每一下膨胀与微颤,只能用口腔替他收紧、服侍。 帐外脚步声渐远,他方低笑: 「乖。奖你一口热的。」 话音未落,喉中便涌入一股灼热,滚烫浓重,直顶我鼻腔。 吞不完,咽不下,终是泄了出来,从唇边沿着下巴流到锁骨,湿了一脸狼狈。 他俯身吻我额心,低声道: 「这才叫,把我记进骨里。」 我以为,他射在我口中便已了结。 他该起身更衣,我也好趁着帐内微光未盛,拾起散乱衣裳,拭去脸上淋漓,将双膝酸麻藏入裙褶之下,好做无事模样。 谁知他只是低笑,捏我下巴,拇指抹去唇边残精,慢条斯理地开口: 「你真当本王一早灌一口,就肯放过你?」 我怔怔看他,他已将我一把抱起,跨坐于他腿上,那物尚未全退,此刻贴着我穴口,烫得我忍不住夹了夹腿。 「来,自己动动。」 我低头不语,手心紧握他膊臂,膝间微颤,只敢轻轻磨动两下。 「昨夜在榻上唤我君遥,声声急促,倒挺欢的。」 「如今才歇一宿,便只剩这点力气?」 话未完,他已大掌扣住我腰后,一把将我压至床侧妆案之上。 桌面微颤,铜镜斜倒,香粉盒滚落在地,胭脂盒啪然掀盖,碎珠跌散,香气扑鼻。 未及挣扎,他已从后探入,灼热粗长,一举直抵深心—— 「啊……!」 我低声喘泣,双手撑桌,木案边缘硌入掌心,却不及他在我身后动作来得深重急狠。 「昨夜灌穴,你便滴了一夜,今晨才刚喂口中,又想空着下边过一回?」 他语气平淡,腰下却似风雨交加,每一下都直顶至深处,一手挑我发丝,一手揉捏着臀肉,看着我臀瓣间不断溅出的蜜意与白浊。 「小东西,这穴还欠训得紧。」 「不给些记性,你怕是真记不住——你是本王的人。」 我羞得几欲落泪,却已无力反抗,只能任他从后狠顶,撞得我下腹微胀,穴中浊水倒灌,每一下都仿若刻骨,似要将他这人、这根、这身滚烫,全都灌进我骨髓里。 终至一声低吼,他腰一沉,整根深没不退,热浊如潮,尽数注入花心。 我只觉体内一片炽热,似有千丝万缕烫气沿着脊骨蔓延,一路淌至心头,将我钉死于这桌案、这一日、这个男人之下。 「嘴是蜜,穴是蜜,你整个人,都是我的蜜罐子。」 「含着、吞着、夹着,一样都不能漏。」 【——情未了,身未闲。春色未止,唯一身盈热无所逃。】 林初梨抄完最后一字,微挑一笔,将句末那「逃」字写得极轻,像是余韵未散的呻吟。 收好笔,将文章装入素面书夹里,未署名,也未题记,只在封底用细笔写了两字:「有缘」。 隔天,趁秦茵茵与苏越在前头讨论进书项时,她装作整理书,把《三夫夜宠》完成的两章腾抄本,藏入专门等「有缘人」的黄书架最底层、角落那格。 「就看谁是第一个幸运儿,可以得到这份独家。」 《一盏沉香,得显中庸》 丞相书房,灯未点,窗外天光却已沉。 夜色将起,薄暮从窗纸斜斜落下,将案前那一盏香炉笼进一层昏金,烟气缓缓吐出,带一股说不清的沉静。 晚饭过后,林初梨便被小厮唤道:「老爷请姑娘到书房一叙。」 她心里一跳:这时辰还叫人……该不是那盒原要送进他书房的栗子酥,被发现了? 「我就拿了一个啊……不会真的有人数过吧?」 嘴上没多问,仍是照例整理衣裳,随之前往。 一入门,便低头行了个礼。 「父亲。」 她内心其实挺好奇:这位便宜爹爹,平时话不多,也没什么交集,这会儿特地找她,是要干嘛? 林之岑未抬眼,只淡声道:「坐。」 林初梨得到指示,轻手轻脚地落座,膝盖刚触榻边,视线已忍不住飘向那张素雅书案—— 榻与书案之间只隔一方香几,书案后那人笔走龙蛇,运笔不疾不徐,行笔处风骨自成,落墨润而不滞。 最后一笔收锋时,笔毫在纸面微顿,如落雪无声。 他将笔搁入镇笔玉架,才终于抬眼看她。 「过半月,皇后娘娘设凤华赏菊雅集,诸家贵女皆列名册,你亦在其中。」 声音平静无波,彷佛只是在告知她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。 她闻言一怔。 「娘娘设宴?」面上仍是乖顺模样,内里却已开始翻起前世看过的古言小说。 这种赏花宴会,在她印象里只代表一件事——相亲局。 这不就是——选妃现场、古代恋综?还是菊花限定版? 果不其然,林之岑的话缓缓接上来: 「不必出头,亦不宜示弱。中庸,便好。」 语气云淡风轻,听来是叮咛,实则句句都是警醒。 他没明说风险,但她听得出来——他怕她出挑,怕因此被迫站队;也怕她太过消极,反倒惹人怀疑。 林初梨恭敬应着,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—— 好嘛,翻译完毕:别吭声、别抢戏,别太抢眼,也别太拉垮;别让你丞相爹被卷进麻烦。重点是,别被看不起,也别被看上。 她乖乖应下:「是。」 脑中却早已狂飙起乱七八糟现代吐槽弹幕: 【赏菊宴:古代恋综现场】 【请于三炷香内展示才艺,优胜贵女将进入决赛环节】 【决赛赠菊环节:你的菊花被谁选了,他就决定你的未来】 【失败者请回家哭,成功者……直接入册。】 她嘴角忍不住一挑,又立刻压下。 林之岑似有所察,目光从她脸上轻轻扫过,忽然开口: 「嬷嬷们近来教得还顺?」 这句问得极轻,听来平常,却让她立刻警觉。 ——来了,这才是重点。 她瞬间坐直,像开会时老板突然cue人。 「近月多由内府嬷嬷依课指导词章、女红,尚有不足,女儿会再加紧。」 林之岑颔首,没再多言。 屋内静了下来。 沉香依旧缓缓燃着,时间像被拉长,每一丝香气都被放大到难以忽视。 她坐得腰酸背直,偷觑他一眼—— 林之岑还是那副低眉看卷的模样,半点表情都没有。 他到底在想什么? 就在她快撑不住时,他终于开口: 「凡事有度,亦有节。为人之道,端的是收敛,不在张扬。」 他语气平静无波,话里却似藏着什么。 穿过来这些日子,他与她交谈不多,也从未明说怀疑,却总能在三言两语间,让她生出一种错觉——她早就被他看穿了。 她低头,轻声应下:「女儿记下了。」 林之岑点了点头,声音比方才更轻: 「天色不早了,早歇吧。」 她起身,行礼。 「父亲安歇。」 他没再出声。 她退至门口,回头看最后一眼。 香烟缭绕,书案前那人低头阅卷,身影静得像一尊沉石,气息敛尽,不动如山。 她心里一动,不知哪儿不对,却也说不上哪里异样。 林初梨眨了眨眼,甩甩脑袋,只当是自己想多了,快步退下。 心里嘀咕:她这位丞相爹……怎么总让人觉得哪儿古怪呢? 不过想想也正常,能当上高官的人,哪个不是话里话外、三层又三层的? 她怕露了什么破绽,脚下步子比平日还稳,每一莲步都踩得规规矩矩、刚刚好。 心里打定主意: 「这赏菊宴我就是个背景板,穿得不出挑、不招眼,能低调滑水就低调滑水,混过去就好。」 回到屋里,一屁股倒上榻,终于吐气,整个人放松下来。 「中庸……中庸……我中你个大头。」 她翻了个身,枕着手臂闷声补了一句:「要我出挑,怕也是挑不起来。」 「万一入场真的要表演才艺怎么办啊?我会的才艺,大概是三分钟速记热搜标题?」 想到这里她自己都笑了。 笑着笑着,又滚进榻里,拉起被子盖住脸。 「不想了,睡吧……人生这种东西,睡一觉就能中庸点了。」 《寒香不语,是我自己》 隔日晨起,林初梨甫梳洗完毕,便见春喜捧着一迭香笺与织帕入内,神色藏着些许小兴奋。 「姑娘,那赏菊宴的帖子前儿才送来,今儿铺子里就已是人挤人了呢!」 春喜显然是等着与她一同出门采买的,一脸兴致勃勃。 看来——古今中外,逛街都是万能兴奋剂。 岂料林初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,并未如往常早早准备好出门,仍坐在梳妆镜前,慢悠悠地让秋喜给她梳着发。 「以往这种时节……我都是怎么对付的?」 春喜顿了顿,不明白为何小姐会这样问,斟酌道:「……都是由秦姑娘带着您一同出去选料的。」 林初梨闻言挑眉:「是我带她,还是她带我?」 穿过来后头一回要见这种大场面,她不确定自己过去是主揪,还是跟着秦茵茵混。 心里没底,想确认一下。 春喜挠挠头,见姑娘语气不像平日那般,便没多说什么,把手中的香笺递上:「不若姑娘照旧,写句短笺,差人送去秦姑娘那头。」 林初梨沉吟片刻,唇角一勾:「倒也好。顺便捎上一句:『素来觉得茵茵姐姐穿衣最得我心,今次想换个风格,希望这次姐姐可以帮我琢磨琢磨。』」 短笺才送过去没多久,秦茵茵便让人回了话,说「这等要事岂容耽搁」,转眼就亲自登门来了。 一身月白小衫、梨花绣裙,头上只簪一枝碧玉珠花,轻盈却不失贵气,走进来时像拂过一缕春风。 「你真要全交给我来搭?衣裳、头面、香囊、鞋子……还有挂件、披帛?我可要趁机胡来了啊。」 只见林初梨端坐如仪,面上一本正经:「都交给你,不拘俗套,求个新意。」 秦茵茵笑吟吟地凑近她,摸了摸她今日穿的薄绫罗衣:「新意倒是不难,可你这副气质若扮小家碧玉,才真是亏了——我给你搭套冷色织金,衣裳用素白托紫纹,裙摆绣隐菊,不张扬、却最招人眼。」 「招什么眼?」林初梨语气很轻,话里却藏着一点不言明的提醒。 「招——」秦茵茵一顿,像是反应过来,视线似笑非笑地扫过她脸上:「招运气。」 她补得自然,顺势解释道: 「这回赏菊宴可不比往日,你若穿得太素,反倒容易被当成故意不想入局的。到时旁人只会说:『丞相嫡女穿成这副德性,是看不上谁?』」 林初梨挑挑眉,没说话,算是默认。 两人随后便出了门。 先至织坊,秦茵茵挑了一疋淡紫底绣银丝暗纹的织锦:「这衬你皮肤,远看冷淡,近看温润。」 又至头面铺,秦茵茵为她选了一对名为「霜华碎影」的步摇:「这对戴上,风一过去,耳畔的簪珠会微晃,一晃动情,再晃动心——看一眼就收不回去那种。」 「茵茵。」林初梨对她使了个眼色,提醒她别选得太惹眼。 「嗯?」秦茵茵朝她看过去,意会到,回了她一个「我知道啦,我会有分寸」的眼神,笑着补一句:「又不是只会遇上贵人,说不定……还会撞见心仪的郎君呢?」 「你是不是以前帮人打扮过去相亲?」林初梨调侃她一句。 「哪有!」秦茵茵扑哧一笑,「只是不想你老是把自己藏起来。长得这么好看,却总穿得像要去诵经似的——人家只当你是端庄,却没人知道你是宝。」 她语气一顿,指尖轻点那对步摇:「既然这次全交给我琢磨,那我也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。」 两人一路说笑,又逛了几处铺子。 到了香铺时,秦茵茵忽然停下脚步:「香,我不选,这得你自己来。」 林初梨诧异:「怎么忽然不管了?」 秦茵茵一本正经地看着她:「你可以不出声、不出彩、不出错,但不能没有香气。那是你这身打扮的灵魂。」 她望着那一柜香盒,檀、麝、玫瑰、落梅……每一味都各有特色,香气浮动如丝,让她一时选不出。 她对这些原就不懂,往日也是随手用什么便是什么,从不曾细想。 但今日听秦茵茵这么一说,她忽然觉得——或许,这些从前不在意的细节,也该由她自己来决定。 毕竟,如今的林初梨,是自己了。 她没说什么,只是点了点头。 等回去,该花点心思,好好挑个只属于她的味道了。 与秦茵茵分别后,她没有直接回府,而是转往另一处巷子,让春喜引她去了绣坊。 那里是府中旧识,过去都是在府里接活,这回她头一次自己来。 「姑娘想绣什么?」 「白菊,一枝就好。诗不要多,字也不用重,就写——」她想了想,「寒香不语。」 《箭未入壶,人先入眼》 凤华宫的秋意沉静而压抑,这是林初梨穿来后头一次正式赴宴,还是皇后娘娘亲自主持的宫中雅集。 古制赏菊,多于重阳、寒露之际,举行雅集宴饮之礼。 流程不外乎四事:品菊酒、赋菊诗、比才艺、投彩签。 偏偏主办方若换成皇后,这些雅事便多了几分政治意味,尤其今日名单上,尽是适婚年龄的贵女与未定亲的青年才俊。 林初梨站在凤华宫偏院角落,目光扫过那一列列肃然的御前陈设: 玉案分列、菊花遍植,香炉中烟气缓缓升起,染出一层淡淡的琥珀色薄雾。 场中众人依名册分列站位,分庭而立,未婚男女亦各据一方。 玉案未启,香汤未上,无人敢先落座。 她表面正经端庄地立在一旁,眼观鼻、鼻观心,一副贵女该有的模样,心里却已默默翻了个白眼—— 这场面,怎么看都像是高级版联谊会。 她肩披一件烟青底的琉璃纱披帛,织金只作边饰,远看如水中霞光,不显张扬,却压得住场。 衣着她倒没多在意,真在意的,是那袖角藏着的一朵细白菊。 那是秦茵茵早上帮她选的,说是「添点花气」,她也没多想,就接下了。 ——现在想想,那朵菊……该不会是某种「潜规则名牌」吧? 像是恋综里贴在胸口的「待选参加者」,只差没写「请投我当心动对象」。 她本想当装饰戴着就好,谁知如今站在这里,却总觉得……那朵白菊,好像真的惹来了什么目光。 她暗地里吸了口气,勉强自己装出「大家都是花」的神态,心中却弹幕乱飞: 【这场面真熟悉,真的是古代恋综现场。】 【等下是不是要唱名、请上台才艺表演?】 【我只带了别人绣的绣品,不知道够不够撑场?】 【如果我现在转身就跑,回家会不会被丞相打断腿?】 她一边疯狂吐槽,一边仍得维持「身如玉立」的站姿。 还没从脑中那堆乱飞的念头缓过来,就听见殿外一声高唱—— 「皇后驾到——」 铜磬一声响,众人齐齐屈膝行礼。 皇后身着金银百菊纹凤袍,在妃嫔与嬷嬷陪同下缓缓步入,落座主位,目光未扫全场,已自带几分威压。 一名内侍高声唱道:「娘娘有旨——诸卿免礼,赐座。」 「重阳将至,寒露新降,菊香正浓,不若与诸卿子弟对坐共赏,亦可解秋寂。依例,赏菊之会,当有诗、有艺、有乐,方显文风不坠。」 这话说得端庄,落在众人耳中,却都听出另一层意思—— 这不是赏菊,是择人;不是风雅,是风向。 皇后语音刚落,殿中铜磬再响一声,象征仪程开启。 司仪上前唱名,依序引各家才女登场献艺。 弹琴者敛目如水,作诗者当场成章,插花、香道、对联……一时间百花齐放,声色俱佳。 「丞相府千金所绣《寒香不语》,素作一幅,今呈于座。」 司仪唱到此处,音尾微转,像也多了一分好奇。 林初梨缓缓起身,衣袂落地,眼观鼻、鼻观心,姿态沉稳得近乎完美。 ——至少看起来像。 她心里默默提醒自己:「要稳如老狗,装到极限。」 实则脚底已经在微微发汗。 场中一瞬安静下来,倒不是谁真期待她会有什么惊人表现, 而是因为——丞相府嫡女,素来端方持重,总让人想看看:她这次,又会拿出一份怎样无可挑剔的答卷。 只见林初梨温婉立于绣作前,一身烟青银缕的裙袂落地,裙摆暗绣一枝隐菊,与玉案上的素菊相映照,彷佛整个人便从那幅绣中走了出来。 皇后看了她片刻,似笑非笑开口:「这是你的才艺?」 林初梨盈盈一福,语声柔和: 「重阳将近,感秋气渐凉,偶思寒香,便绣此一幅。拙作未精,难登大雅,仅以素菊一枝,略表心意,让娘娘与诸位见笑了。」 她轻抬素手,指向玉案上的绣幅,语声温婉而定: 「白菊孤放,不争不语。立在寒中,旁无簪叶,不与群芳争艳。」 那绣作果然平实——单枝白菊,无繁饰,诗不工,笔迹不艳,却自有一种避世冷意。 皇后眼底浮起一抹了然。 她是见过林之岑手段的——不多话,却句句有分寸;不抢锋头,也从不让旁人抢去风头。 最擅长的,便是藏锋于拙、示弱为强,让人想挑都无从下手。 这女儿倒也一脉相承,连才艺都展示得「无可夸赞、亦无可挑剔」。 「嗯。雅洁。」她点头,无甚波澜。 就这么轻轻一句。 林初梨行了礼,转身退回席中。 行至途中,她总觉得背脊微痒,像是有一道目光,自始至终未曾移开。 她微微侧首,只见帷帐轻晃、香烟缭绕,谁也看不分明。 赏菊宴渐入尾声,皇后笑言:「不拘形制,诸卿自便。」说罢,便在宫女簇拥下起身离席。 坐席间顿时松动起来,有性子活泼的贵女提议:「投壶助兴吧——」 一句话引得众人应和,笑语交织,气氛比起先前的拘谨多了几分年轻气。 林初梨本想躲在秦茵茵身后喝茶装死,不料却被几位熟识的世家千金半推半就地拱了上来:「林姐姐素日那么稳重,来来来,投一壶热热场!」 她只好接过箭,嘴上笑着,心里却已经喊起「救命」。 这玩意她在书里写过几百次,自己动手——一次都没投过。 第一箭,没力。 第二箭,歪得让人想捂脸。 第三箭……她感觉后头开始有压低的笑声了。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,但指尖已经微微出汗。 旁边没人出声,却总有人在看。 这时她抬手,投出第四箭—— 力道没掌握好,箭身在半空中一抖,眼看连壶口都还没摸着,就要直直坠下。 她心下一沉,正准备装傻了事,却听耳边一声低呼: 「当心——!」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靠近,稳稳探手,在箭落地前一瞬拦住了它。 那人眉眼冷硬,黑衣束腰,身形挺拔,是——沉戎琛。 众人一时间静住,有人倒抽一口气,心想:「这箭若擦到他,岂非大罪?」 只见他神色未动,只手一转,顺势一掷—— 「咚。」 那壶响了一声,箭身直立不动,正中。 他没说一句话,转身就走,彷佛刚才那一箭只是顺手而为。 林初梨一时没回过神来,只觉四周突然安静,连呼吸都停了一瞬。 她盯着那还微微晃动的壶中箭,良久,终于出声: 「……这,算是……投进了吧?」 《巧逢将军,言止意长》 日过午初,宫门外已有数乘车舆等候。 阳光正盛,青石地面被晒得微热,风未凉,却已带着几分干燥的秋意,枝梢间有叶轻动,擦过红漆宫墙,落得无声无息。 沉戎琛自内阁殿前行出,身披戎装,腰间横刀封鞘,墨色披风在日光下微微泛冷光。 他方才入宫述职,奉旨简报边境兵情,未多停留,此刻正好赶在午膳前出宫。 宫人远远避让,他也未多看一眼。 微一仰首,阳光落在他颈侧,描绘出利落的筋骨轮廓。 他抬手松开颈扣,吐出一口闷气,披风微晃,转身往外头马车走去。 而此时,另一道娇影,从后殿偏门缓缓而出。 林初梨披一袭素色披帛,裙摆绣着细白素菊,色泽温雅,与秋日的阳光交映成影。 她刚奉皇后之命入宫叙话,此刻才得离宫。 步履不疾不徐,春喜与身后两名宫婢悄然随行。 她未抬头,只微侧身避开宫墙下积叶,不紧不慢地走向自家马车。 直到转过最后一道宫墙,忽地感觉前方似有人立于道旁,身影修长。 林初梨抬眸,与一双冷静无波的眼对了个正着。 那是沉戎琛。 他似是怔了一下,眼神本如霜封雪覆,却在看清是她后,静静裂开一道缝,热意从那缝中缓缓溢出。 随即朝她迈步而来,开口唤了一声—— 「林姑娘。」 嗓音平稳,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暖。 「……好巧。」 林初梨先是一愣。 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看沉戎琛,他一身戎装自宫门外行来,披风未解,阳光正盛,将那层小麦色肌肤照得发亮,轮廓鲜明得像从画中走下来的人物。 虽长年驻军边地,但没留风痕也没生沙纹,五官干净,眉骨深、鼻梁挺,像天生就适合在阳光下,晒不出老,也晒不出疲态。 那张脸若落在市井,是会被姑娘们画进香囊里求姻缘的。 偏偏他眼神冷峻,浑身带煞,举手投足总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。 林初梨心里碎碎念: 「……不是说久经沙场吗?怎么没皱纹、没晒斑、没老态,还长得这么勾人?天生丽质?」 「太不科学了,把我们狂涂防晒霜的姊妹们至于何种境地?」 她没想太久,旋即回神敛色,微微一礼,温婉应道:「沉将军安。」 他站着,没立刻回话。 像是有话想说,却一时间找不到开口的由头。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僵持着,气氛静得几乎能听见远处的风声。 许久之后,他才低声开口—— 「……不知林姑娘入宫,所为何事?」 「今日奉皇后懿旨,进宫小叙。」林初梨回得得体,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:这什么问题,没话找话的典范。 他点了点头,未再追问,也不离开。 视线落在她裙角那抹素白菊纹上,停了片刻,眼神晦暗不明。 过了几息,他才又缓缓开口—— 「……那幅白菊——不因风动,也不与花同香。」 她微微一怔。 那日赏菊宴时,总觉得有视线落在她身上,如今听他提起,原来不是自己多想了,竟真是。 但这话是赞美?还是……? 林初梨未出言,只轻轻福了福身,算作回应。 他便又开口补了一句: 「方才在殿外远见林姑娘一眼……竟有几分怔神。若非此刻恰遇,怕是也没机会寒暄几句。」 他顿了顿,又道: 「……那日赏菊,姑娘对投壶似不甚拿手。」 所以这是……搭讪? 只是搭讪也不至于拿人短处开场吧? 「当日,谢谢将军救场。」 「恰巧路过罢了。」 他停了下,像在斟酌语气,才接着说: 「末将在边军时,闲时亦常与弟兄们投壶解闷。若姑娘不嫌生硬……他日,我或可从旁一观,或许能助一二。」 林初梨心中一跳,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。 ——不会吧不会吧?这是在……约她? 她虽有点小开心,但面上仍维持客气,将语气放得极轻: 「如此,多谢将军好意。」 岂料,沉戎琛彷佛未听出她语中疏远,说出来的话仍是那般平稳直接: 「那……不知姑娘哪日有闲?」 林初梨差点没笑出声。 ——他是真的不知道吗?到底谁才是古人? 但面上仍维持得体,只轻轻一笑,语气温婉中带着明确的分寸: 「将军,男女有别,私下相邀,于理不合。」 他一怔,随即低声一笑,退了一步: 「是我唐突了。末将自幼长于军伍,对京中规矩不甚熟悉……」 借口找得生硬,却没显得讨厌,反倒像是老实人第一次学搭讪的模样。 林初梨见状,也顺势为他圆了个场:「将军守边卫国,百姓安寝仰赖之事,自不拘这等小节。」 她顿了顿,又补了一句:「不过,终究是在宫门口,还是要顾些旁人眼面。」 她没说「不行」,也没说「可以」,只轻飘飘地把分寸往回送了一寸。 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,颜狗被帅到逆天的冷面小将军搭讪欸!! 感觉衣服掀开就有妥妥大胸肌跟八块腹肌的人物欸!! 他闻言微顿,随即点了点头:「姑娘说得是。沉某,记下了。」 话落,他退了一步,却没立刻转身,只看着她裙角那抹白菊,视线慢了一瞬,才拱手行礼。 她垂手福了一福,姿态端婉,眼神却没再看他一眼。 就在两人各自要上马车分道之际,沉将军忽然低声开口,声音不高,却极真诚: 「若还有这样的会面……我并不避讳。」 他顿了一下,目光定在她眉间: 「你呢?」 林初梨心头一跳,未及回话,只轻轻转过身去,声音依旧温婉: 「将军既说不懂规矩,便也该知晓——这般话……姑娘今儿还听不得。」 语毕,她脚步微顿,又低声补了一句: 「……日后若还有缘,再问也不迟。」 随后在春喜搀扶下,她顺势踏上马车,未再回头。 只是手指在袖中悄悄蜷起,心底像被什么热气吹了一下,轻轻烫着。 ——妈的,真的好帅喔。 她在想,要不要,也把沉将军写进她的三夫夜宠。 《送点藏心,一点动心》 自宫门一别后,沉戎琛竟接连与她「巧遇」了数回。 不是在诗会门前擦肩,便是在香局雅座外碰头,说是偶然,却次次都刚刚好在人群散尽时现身,恰好与她四目一撞。 她起初只当真是有缘,后来才慢慢看出些端倪来。 ——将军虽不擅言辞,倒极有耐性,一次话不投机,他便沉住气换下次。 明面上没一句逾礼,却能稳稳把话留在她心里,一留就是一整夜。 后来更是寻着由头送东西,知道私相授受会落人口舌,就送糕点。 一盒马蹄糕,说是探得她曾尝过,自己吃不惯,怕浪费;一小袋落梅酥,说是路边顺手买的,买多了,刚好给她。 她没拒绝,也不曾收得明白。 她从未亲口对他说过「收下了」,却每回都让春喜带话致谢,然后将点心收进案侧的小屉格,等夜里翻书时再拿出来,一口口慢慢吃完。 马蹄糕没剩过一块,落梅酥也吃到最后一颗糖霜都捻着拈干净了。 她不是不懂。 沉戎琛那点心思,她早已看出来了,只是没戳穿,也没过多响应——两人之间默契着,谁都不说破。 她不是没感觉,只是太清楚这里不是她原来的地方。 在现代,暧昧可以纯享受,大不了不合就分手。 而这里的靠近一旦承认,就会牵扯婚姻、门第、名声……甚至朝堂、家族。 她还没弄懂这地方的规矩、关系网等等,不敢胡乱应下任何人心意。 况且,她没本事负责,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突然穿回去。 但好在他从不私下传话,也不单独求见,凡事都留个「人来人往,恰巧说上一句」的模样。 明面无破绽,也没让她为难,情意却步步向前。 今日与秦茵茵约在香茗园,那是城南颇负盛名的茶园雅地,园内筑亭引水、四时有花,素来是贵女们赏茗吟句、听曲拈香之所。 前几日秦茵茵遣人来请,说是香茗园添了水磨转盅,可转出诗签与香品对应小礼,还添了几道趣味点心,连茶盏都换了花釉新式,听说极为讨巧。 她想,近来也无事,便应了。 马车才刚停下,园门口偶有两三名衣着素练、立姿笔直的男子行过,虽未佩甲,气息却与园中闲人全然不同。 林初梨只略瞥一眼,眉心微蹙,也未多想,便挽着秦茵茵入园。 香茗园向来是京中清客雅集之地,贵女词人往来不绝,席间聚散随兴,并无定式。 入席之后,林初梨才察觉今日来客颇杂,不止闺中姊妹,还有数名文士,另有几位气息利落、身姿不似读书人的男子分列于席。 她眼神一掠而过,只见东首那位穿墨袄的男子静坐不语,气息冷静得近乎寂寥—— 又是沉戎琛。 他坐在那里,彷佛与整场谈笑声隔了一层,旁人说话也没见他应两句。 林初梨眉毛一挑,在心里默默道: 「还真巧。」 这位沉将军近来总是恰巧出现在她要去的地方,恰巧在她行经的路上,连今日跟姊妹约好来香茗园,也能巧到一块儿。 让她倒也想看看——自己与沉将军这段「缘分」,到底能巧到几时,又能深到几分。 席上香品过半,茶也斟了几轮,笑语之间不觉日移。 林初梨起身告个小歇,顺着侧廊缓缓行去。 才转过一方石柱,身后便传来一声低唤—— 「林姑娘。」 她止步回身,盈盈一礼,眉眼静定。 那声音熟得很,无需多想,便知是沉戎琛。 他立于冬青树影下,身着墨色常服,声音压得极轻: 「席上人多,不便叨扰。姑娘若不嫌烦……可否,与我走一程?」 林初梨抬眸,目光略转,没答话,只是缓缓侧身,算作应允。 小径蜿蜒,园中客人声渐远,茶烟与花香在枝叶间缭绕。 他走在她侧后半步,未多话,直至转过湖心亭后才低声开口: 「姑娘可还记得,那日宫门外……末将说过一句话。」 林初梨淡淡道:「将军说了许多话,不知是哪一句?」 他止步半秒,低声道: 「——说来日若再遇,我不避讳。」 林初梨脚步微顿,却未回首,只轻轻道了声: 「是。」 一字出口,似应非应,却让人无从追问。 她未转身,亦未离开,身影立在亭角,身旁菊影轻晃,香气悠然。 「我见这几次,姑娘也未曾避讳。」 林初梨转过身来,抬眼看他,眸光不闪不躲,语气却淡:「将军此言,欲言何意?」 他沉默片刻,并非迟疑,只是思索措辞,如何不失分寸,又能将心意传至她心上。 「若你不避,那我……可还能再近一步?」 「我本无甚巧言,亦无甚花样可哄人。」 「送些点心予你,只因心中想送,盼你尝得欢喜。」 「至于近日多次偶遇……也并非偶然,实是心有所念。」 他说到此处,顿了顿,才低声补了一句: 「……如此行径,姑娘可会觉着唐突,不喜?」 林初梨想不到沉戎琛会直接丢直球,斟酌片刻,答道: 「将军既知礼数,何来唐突一说?」 她这话说得不咸不淡,既未回应情意,也未断绝情分。 语里没有一丝肯定,也不见拒斥,像是……留了一寸空隙。 他望着她,眼神静了静,唇角微动,却终究没说什么。 林初梨见他不语,眸光轻掠而过,复又开口: 「将军行事一向分寸得当,我不曾觉着不妥。」 说完,她微一颔首,转身离去,步履端正而缓,衣角微动,恍似风过无痕。 她没再回头,只留下一片被拉长的静默,让他独自思量。 沉戎琛站在原地,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曲栏转角,掌心不自觉收紧了几分。 ——这姑娘,是知道的。 或许,真的能再靠近一点了。 宴席散时将近申时,日头微偏,天边浮起一抹暖金。 林初梨未急着回府,转而吩咐车夫绕道,往留白斋后方那间香铺去了。 这处铺子是买来做香书共赏之所,如今才初整完外场,后院仍保留些未摆明用处的空房。 眼下喃喃就暂住在内院小室,待将来香铺若转为诗会之所,她打算让喃喃搬至会所二楼偏间,一来可作词客寄居之名,二来——也离她的创作空间近,好让她随时想听歌就可以将喃喃叫过来唱。 春喜扶她下车后,见她朝后院走去,忙跟上两步。 「姑娘可要奴婢随去?」 林初梨摇摇头,低声吩咐:「不必,你去通知喃喃,叫他准备一下,来我厢房。」 春喜脚步一顿,眼神微妙地看了她一眼,像是想说什么,又憋住了。 林初梨斜了她一眼,语气不紧不慢: 「想哪去了?是教他唱歌,不是做什么事。」 春喜抿了抿嘴角,低声应了:「奴婢不敢多想。」 但她眼里那点笑意,怎么看都不像什么都没想。 林初梨没再说话,只是转身进了巷口,手指轻轻转着那把沉稳的铜钥匙。 那是这处后院厢房唯一的一把钥匙,从她亲自选门、换锁、安帘之时起,就一直由她亲手保管。 这间厢房——不属于书铺,不属于诗会所,也不对外开放。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地方。 无人可擅入,也无人可问她在里头做什么。 一念开门,是写文,是藏书,是歇息。 一念关门,谁也找不着她。 门才推开,内中幽静扑面而来。 墨香未浓,空气清新,帘子是新挂的,极轻极软,一落到底,遮住了内室榻前一方凹间。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,没立刻进去,只抬手抚了抚门边的木雕。 帘子后头是个低榻区,未摆桌,只铺了厚毯与软垫。 将来喃喃就在那里,照她的吩咐练声,唱给她听。 想到这里,她轻轻一笑,眉眼比刚进门时柔了几分。 「……这里还不错。」 她走到书案旁坐下,手指抚摸着桌面,闻着木香,并未催促。 这角度看不见帘后,她也没回头——说过不看,就是不看。 不多时,春喜领着喃喃入内,没多说什么,便将人安安静静送进帘后。 她在一旁点上熏香,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,关门时连门扉都没带响。 屋内香气渐定,林初梨才缓缓开口: 「今儿教你的,不是外头唱的那些词儿。」 帘后喃喃垂首,低低应了声:「嗯。」 「不许对外说,也不许在旁人面前唱。」 「我不会写谱,也不擅填词,只会哼出调子,你得自己记,琢磨着唱出来。」 「嗯。」 语气还是同之前那样,只是他会回了,也算有进展。 林初梨没再多说,闭了闭眼,轻吸一口气,喉间温润声线倏然涌出—— 她唱得不高,却极柔,每个音都像从喉骨里被勾出来似的,带着点说不清的绵软与挑衅。 那不是戏台上的堂音,也不是闺房词人爱抖的轻调,而是一种介于梦与情、体与气之间的隐响,有股淡淡的、说不明的感觉。 她第一首教他唱的是:有一点动心。 她不知为何第一首教他这个,就突然想听。 帘后的喃喃没出声,静静听着。 一曲将止,她未说话,只轻问: 「可记住了?」 「记住了。」 她眉梢一挑,不信: 「学得倒快。」 话才落,帘后便传出喃喃那极干净、极纯粹的少年嗓音,清清朗朗地,一字不漏地接着将她方才所唱一段,全数复现。 那音线未经修饰,却竟比她方才低吟时更勾得人心,像心弦被人轻轻一拨,余音未落,整个人已经酥在那里。 「我对你有一点动心 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有那么一点点动心 一点点迟疑 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……」 林初梨站在帘外,指尖拢着袖口,耳垂微热。 整个人陷入他低沉磁性的嗓音、歌词歌曲调动的情绪中。 他的声线真的很适合唱叙情类的歌,跟她想的一样,像情人的耳语喃喃。 ——妈的,会唱就是不一样。 一曲唱罢,她轻咳一声,定了定神,语气不变: 「这段记得便好,后头还有。我将词抄写下来,每七日来一次,教你新的。」 帘后喃喃应声:「是。」 她没再多说,转身离去,衣袂掠过檐下一缕光,微微颤着,像心事被歌声撩过后留下的余波。 《困局初现,糖霜未拭》 秦茵茵这几回出门,总像魂儿没跟上似的,笑也笑得敷衍,连去听她最爱的小曲,都只是听听便罢。 书铺上新摆的几本话本,她翻过一眼,便没再说什么, 那可是过去她恨不得拉着林初梨逐页逐句分析的玩意。 前些日子,秦茵茵还兴致勃勃地与她商讨、研究香铺改装成诗会的细节,力求尽善尽美,结果这几天……不提、不看、不管。 眼底不再有光。 林初梨看在眼里,心下便有数了。 这日她索性挑了个人少的午后,把秦茵茵拉上书铺二楼那间偏阁。 那屋现在是他们一起躲起来偷偷看话本、说些小话的地方,隔音极好,楼下再怎么热闹,这儿也静得像世外一层。 「坐吧。」她斟了杯菊花茶递过去,语气和缓,「说说,是不是谁惹你不快?」 秦茵茵接过茶,低头盯着那朵漂浮的菊花。 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轻声说:「不是谁,是我爹娘。」 语气不像平日娇俏甜润,而是轻飘飘的,有点虚、有点软,声音也低了几度。 「前几天我回去得早,听见他们在厅后说话……说要把我的婚事快些定下来。」 林初梨闻言没做声,只是指尖轻转茶盏,等她继续。 「他们是疼我的,这我知道。从小到大,什么都是依着我来。但……」 她停了一下,抿了抿唇: 「他们说,秦家虽不求高位,不想与谁结党,但外祖家是江南首富,眼下各处都在盯着这钱袋子……」 「若我迟迟不定亲,哪日来一道赐婚,他们不想绑也得绑。」 「我爹如今是工部侍郎,在朝不高不低,这种事,是避不掉的。」 「他们是真的怕……怕我会被当成争夺的筹码,卷进去。」 她眼底一闪,像是想说点狠话,又止住了,只低低一声:「……我又不是什么筹码,为什么要这样被计算来计算去?」 那语气,委屈倒不多,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口的、不甘。 「他们也不是逼我嫁哪个人,只是觉得趁还没起事端,先定下来。」 「从认识的官家、书香世族中挑个稳妥的,趁早了结,也算保全我、保全家族。」 「可我真的……不想。」 林初梨一声未吭,茶盏还握在掌心,未凉,却不再冒气。 秦茵茵抬眼看她,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点焦躁: 「初梨,我真不想嫁。我怕一嫁了,就像那些姊妹一样,过得一板一眼,再也不好玩了。」 「出门、用钱都要请示或报备、说话不能随心,处事要顾『体统』,连喝口茶、开口说话都得看人脸色。」 「她们以前也像我们这样笑过,可现在……我一见她们,就觉得她们像戴上了看不见的镣。」 「笑都用尺子量过似的......」 她语气一顿,轻轻吐出一句: 「我不要变成那样。」 林初梨没有立刻回话。 她只是静静看着秦茵茵的脸,那双总是眼波含笑的眼睛,如今却只剩一层无法掩饰的茫然与压抑。 忽然之间,她觉得有点冷。 窗外阳光还在,风也不甚凉,却从心底某个她没察觉的地方,透出一阵无声的寒意。 她低下头,眼神落在自己指尖。 那白皙柔嫩的手,此刻正稳稳地扶着茶盏,指尖却在不觉间轻轻蜷起。 她甚至没想过嫁人这件事。 她太忙着适应,忙着不露馅,忙着藏住身上的现代灵魂和写色文的手痒。 原主十八岁,她穿来时只当是还早。 丞相没提,旁人也没问,她便将这事当成某个遥远的未来,一种可以忽略的背景设定。 她忘了,这不是她原本的世界。 在这里,十八岁未出嫁的女子,不是自选的人生规划,而是「尚未落子」的棋。 而她这枚棋,姓林,是丞相的女儿。 她不知道那位便宜爹的心思,不知道他是否早已有了安排,也不知道哪一天,会不会就有人来告诉她:「初梨,该出嫁了。」 这念头一冒出来,林初梨忽然觉得喉口发紧。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「过客」,是来体验、来偷写黄文、来玩一场不会输的游戏。 可此刻,看着秦茵茵无措的神情,她第一次意识到——这里的规则,从来不是她们订的。 她再怎么不属于这里,也还是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磨平、推着走,甚至捏碎。 她张了张口,却什么都没说出来。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茵茵。 此刻任何话语都只会显得徒劳。 面对秦茵茵,她已经不能像是之前对待「原身闺蜜」那样,只求不出错。 是真的跟她处出感情了。 这些日子她一来二去的陪伴、说笑、彼此掩护、互相懂得…… 她多希望秦茵茵能自由选择,嫁给自己喜欢的人,或甚至不结婚。 而不是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,盲婚哑嫁。 以前她可以笑着说「谁说你就得嫁人了」、「还早呢」, 可放在这里,这是在对抗整个世界。 那个不问你想嫁谁、不问你愿不愿意的世界—— 只问一件事:「你是谁的女儿。」 秦茵茵轻声说完,便没再出声。 她低头啜了口茶,动作很轻,连唇瓣都微微抿着,显得格外乖巧。 林初梨抬起眼,望着窗外天光斜斜落下,映在雕花窗棂上,投下一格格斑驳阴影,像是谁早已铺下的棋盘。 她也只是被暂时放在角落的一枚棋,安静地等,哪天有人伸手将她提起—— 往哪里落,不由她决。 那不是夸张的命运悲歌,是极安静的无力。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茶盏,一直没喝,茶已凉,雾气散尽,只剩一片清寂的水面。 而她心里,有什么东西,被这片水面照了出来。 他们坐着,彼此都没再多说一句。 「时候不早了,初梨,我先走了。」秦茵茵起身,随意福了福礼,便走了。 林初梨没立刻下楼。 她还坐在书铺楼上的小榻旁,背后是一墙墨香,窗扉开了一半,风掠过她的鬓角,带着一丝甜腻香气。 她低头,抚了抚书案——那里有一点细细的黏腻。 一点梅酥的糖粉,昨夜拆开时没吃完,她随手一抹,忘了擦。 她愣愣地盯着那痕迹看了片刻,才慢慢地,将手放回膝上,不敢再碰。 忽然之间,她想起沉戎琛那日低声说的话:「若你不避,那我……可还能再近一步?」 那句话,她当时没正面回答。 她不敢接。 可现在,若是他再问一次呢? 「你愿不愿意?」